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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徐凤年瞪向被殃及池鱼的洪洗象,后者一脸无辜道:“小王师兄属牛,所以就这个犟脾气,以前他在这里练过剑,估计是有些恼火。世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王师兄一般见识。他练剑,以后说不定就是新剑神了,世子殿下再来个探囊取物的天下第一刀,就是武当一桩美谈。”

徐凤年没好气吩咐道:“去茅屋帮我拿些纸墨。”

洪洗象屁颠屁颠跑去搬东西。

徐凤年打开食盒,刚端起碗,正准确拿筷去夹一口笋干斋菜,却一口鲜血喷在碗中,白红混淆在一起,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武当丹药果然非比寻常,吐出淤血,这会儿气脉舒畅许多,徐凤年面无表情咽下一碗米饭,细嚼慢咽,一碗吃完,却不是洪洗象拿来物品,而是从未踏足过悬仙崖的姜泥,她手中提着一方古砚和几页青檀宣纸,掌心大小的古砚来历吓人,西楚有个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唯独爱笔墨的姜太牙,即姜泥的皇叔,这方古砚被他排名天下古砚榜眼,是火泥砚中的极品,质地出众,冬暖而不冻,夏凉而不枯,可积墨数年不腐,姜太牙贵为一国皇叔,却仍不舍得用,落到了徐凤年手中,却是每隔一旬就要派上用场,偏还要姜泥在一旁素手研磨,因为姜泥恨他入骨,的确是情理之中。

见到姜泥,徐凤年依然让她研磨古砚,挑了一支最好的关东辽尾,耐心等待墨汁在太平公主纤手下变得均匀,泛出火泥特有的红晕,这才提笔书写,今日与隋珠公主相遇后事无巨细,一一写就。徐凤年的小楷最为出彩,古人语学书先学楷,作字必先大字,大字以颜骨柳筋为法,中楷摹欧阳,最后才敛为蚊蝇小楷,学钟王,这是古训,天下士子大多如此按部就班,可徐凤年在李义山教导下却反其道而行之,小楷学起,遵循小篆古隶的遗轨,写不好小楷就不准去碰其它。一经发现,就要挨青葫芦酒壶的打。当代书法大家,只有两禅寺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和尚一手字入李义山的法眼,被称作“此僧醉醺后笔下唯有金刚怒目,绝无菩萨低眉”,因此世子殿下的字跟着少见媚意,俱是杀伐气焰。

说起来,徐骁膝下两女两子也就徐凤年的字拿得出手,徐龙象不消说,斗大字不识一个,徐脂虎能算中庸,连惊才绝艳的徐渭熊都可怜兮兮,诗文可谓冠绝当世,只有这个字,实在是连徐骁都无法厚脸皮说一个好。徐渭熊往北凉回寄的家书寥寥无几,可能是这个原因。

徐凤年吹干最后几滴墨汁,折好信纸,谁送信成了难题,不想将这封密信经由武当道士之手,可北凉王府的人,身边这位西楚最后帝王血脉且不说跟心腹嫡系差了天壤距离,那瘦弱小身板,也不适合送信,难保没有丧心病狂的死士刺客没完没了在武当附近守株待兔,山脚那些北凉士卒都“护送”隋珠公主一行三人离去,难不成要自己喊上几位武当高手一起走一趟?徐凤年哀叹一声,得,还是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出去拿绣冬砍了一小节青竹,将家信塞入,两指贴嘴吹了声口哨,将那头青白鸾从武当山巅空中给召唤下来,拿布料绑在爪上,六年凤振翅而飞,瞬间不见踪影。

徐凤年来到白象池边上,看着深潭波光粼粼,还有那块如龙角惊险出世的巨石。

始终站在徐凤年身后的姜泥硬声道:“我要下山。”

徐凤年皱眉道:“连菜圃都不打理了?任由那块小园子荒废?”

她古板重复道:“我要下山!”

徐凤年恼火道:“事先说好,你前脚下山,我后脚就把它踩平。”

没料到姜泥根本不为所动,“随你。”

徐凤年彻底没辙,心头一动,笑道:“你要下山便下山,脚在你自己身上,我总不能绑着你。不过下山之前,跟我去办一件事,作为回报,我把你手上拿着的这方火泥砚送你,如何?”

姜泥二话不说将手中古砚丢进白象池。

她不希望这方古砚被眼前家伙糟践。之所以对它格外上心,简直化作她的心魔,不仅是它象征着西楚昔日盛世荣华的遗物,还有一个被她隐藏很深的秘密,北凉王府,她敢于表露憎恨的只有两人,除了位居榜首的徐凤年,还有那个除了写字和相貌便再无瑕疵的徐渭熊,当年在床上刺杀世子殿下无果,徐凤年只是扇了一记耳光,放了两句狠话,徐渭熊却千里迢迢从上阴学宫赶回,将她投井,井水不及人高,淹不死人,却暗无天日,更被那世间最恶毒心肠的女人雪上加霜覆上石板,让她在井底呆了足足三天三夜,出井后偶然得知徐渭熊书法糟糕,姜泥便开始自学苦练,没笔没砚,无妨,枝桠做笔,雨水雪水一切无根水,都可当作墨水,五岁前的提笔临摹,早已记忆模糊,练到后来,姜泥只管发泄心中情绪,一笔可写数字,往往最后满地字迹诡谲异常,与时下书法正道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