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水河畔,法不入六耳

公子世无双 张采臣 1858 字 2022-11-10

就藩江州的这位亲王殿下很快就顺着无人阻拦的御道走到近处,察觉到内廷首领太监身上逸散出来的气机波动,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昔日熟悉而今却陌生的宫城大门,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隔着数步站在金水河畔,似乎谁都不肯率先开口说话。

良久。

身为先帝嫡长子的李敬辉叹了口气,甩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朕记得,年幼时候咱们兄弟一起跟着前任文华阁大学士温老夫子读书,敬威最不肯用功,而你最是懒散,每次因为迟到挨三下戒尺,顶多能管三天用,父皇说,你就是那三天不打敢上房揭瓦的脾气。”

李敬廷笑了笑,右手搭上腰间剑柄,左手按在河畔白玉石围栏上,淡然道:“可我的学问最好,不管是背书、作诗还是写文章,你们都比不上我,父皇说我顽劣不假,但也说过,我若是没有生在天家,不敢说能有状元之才,中个进士不在话下。”

低着头的吴廷声将灵识散在外面时刻戒备,身前这两位天家贵胄所说的事情他都有印象。

当时先帝景祯确实多曾在朝堂或者宫廷内不吝夸赞李敬廷,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先帝有一回在保和殿上当着群臣的面说,六皇子天性聪颖非常,要是让他隐姓埋名去参加科考,再差也能考中二甲进士,为这句话,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在东宫打了一个贴身宫女,砸了两件前朝传下来的名贵瓷器。

在二皇子突然从凉州回返京都之前,如今分别被安插在六部衙门中当差的几位东宫幕僚,都把六皇子认为是李静辉继承大统的最大威胁,直到那次先帝带着首辅杨公以及太子去镇国公府,在回宫路上遭遇四名刺客截杀,太子才说,李敬廷永远不可能坐上龙椅了。

弑君弑父,天理不容。

先帝肯留他一条性命且让他就藩江州为王,多半是景祯陛下当时心知自己大限不远,有了虎毒尚且不食子的先死,实在不忍心在弥留之际大义灭亲斩杀子嗣。

清冷弯月在金水河中投下一个摇摇晃晃的倒影,李敬辉微微摇头,“聪慧过人,不一定能做得好一个明君,有些事情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宁王殿下或许是懒得争执这些,自嘲笑道:“是啊。父皇大概是觉得,傻人既然有傻福,笨人也一定就有笨人的好处。不提这些,让平公公亲自跑一趟去找我来,总不能就为了要看看我这个败者现在是什么模样,你不至于这般无聊吧?”

吴廷声暗暗心惊,原来陛下是让那老太监去请来的宁王殿下,难怪实际上执掌西花厅大权的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难道这是陛下开始信不过吴某了?

一时之间,这位有资格在保和殿上穿蟒袍的内廷首领太监陷入患得患失,不停在想近些日子所做过的种种事情,挨着暗自斟酌,回想是哪一桩差事办得让陛下不满意了,其实这不过是他当局者迷罢了,如果元玺皇帝真信不过他,就不会只带他一人去崇文坊散心。

之所以用平公公,是李敬辉怕宁王根本不会卖吴廷声的面子,担心闹得谁脸上都不好看,天家总归还是要讲究一个体面,撕破脸也得体体面面地撕,不能摆在明面上让各怀心思的群臣看笑话。

元玺皇帝慢慢侧过身,正面对着李敬廷,看着那张跟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侧脸,叹声道:“把江州的兵权还回去吧,不愿意还给孙家,就交给靖南节度使第五秀。嫌江州不好,除了中州之外,其余十三州任你挑一个作为封地。”

一只手始终搭在剑柄上的李敬廷不肯跟他对视,轻声道:“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