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纪汉广摇了摇头,如每一个合格的长者一般,耐着性子引导:“河清,身居高位,轻举妄动乃大忌。”

“我不想知道什么大忌,我只想知道为什么!”纪河清打断了纪汉广的说教。

“为什么有那么重要吗?”纪汉广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有那么重要?呵,人命关天,您问我重要……”纪河清用袖子笼着手,面无表情道,“小时候,是您告诉我不能曲学阿世,要守死善道、独立不迁,也是您告诉我,要心存人间正道!现在我们在谈的,难道不就是正道吗?!”

纪汉广又摇了摇头:“河清,人的目光不只是向下的,也是向上的,身在高位,正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锵——

纪河清双手持剑,稍一用力,便从鞘中拔出了半口青铜剑。他将刃口对上,剑从对着纪汉广与他自己,声音平静:“那您说,还能多复杂呢?像这口剑,本不过直来直去,剑身从未曲折,曲折的只是溅在剑上的血。复杂的不是正道,只是您的心吧,父亲?”

纪汉广沉默了。

纪河清归剑入鞘,攥下虎口:“一直以来您在我心中都是个不会向任何不平事低头的大英雄、大清流,严面于权戚,鞠躬于万民。可现在呢?高位、高位、高位!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眼眶微红地看着纪汉广,嗓音沙哑地喊出声来:“我以为,您是最能理解我的!”

“儿啊,理解与选择,终究是不一样的。选择要考虑的,太多太多了……”纪汉广古井一般默立于原地,半晌,低低叹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要考虑的。”纪河清三步作两步走上前,一掌拍在了案上,语气愤愤,“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我们就要这么继续考虑下去,这么装聋作哑下去,看着他们泣血恸哭无动于衷吗?那些替我们去死的人,又有何辜?!”

翡翠镇纸当即被震得粉碎,碎屑扬在二人之间。像是银汉之隔。

纪汉广没有立刻回答,他背着手转过身,抬头去看案后的挂字。看着白纸上那硕大的“义”,他放轻了声音道:“之前你还小,有些事,是我没有教好你。”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人啊,若是看得宽了,就需要无知了。因为有时候,无知才是规矩,才是王法。”

“无知是规矩是王法?真是——”纪河清攥紧了拳头,嗤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果真如此,这粉饰太平的规矩,这迫害生民的王法,又算什么规矩,算什么王法?”

“我告诉您,无知永远不会成为规矩与王法。它只不过是,愚钝懦弱之人不敢直面真相的借口!”

纪汉广再次沉默了。

“您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心中有愧,无话可说了吗?”纪河清漠然逼问。

“你说他们何辜?”纪汉广安静地看着那个“义”,看着那个纯粹的、沉重的、锋芒毕露的‘义’,半晌,闭上了眼睛,“好,我今天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