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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尘顺从地躺下,深黑色的头发散落在米黄的软枕上,暖色的床头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将那纤长的眼睫照的竟有种透明之感,仿佛有光屑在上面跳跃,偶尔不小心坠下,落在青年深邃的眼眸中。

时亦南看得怔怔出神,然而那缀着光屑的眼睫却忽然垂下,微微遮掩住主人的眸光,屋子里静谧的氛围被白一尘的一句话倏然打破——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轻擦过白一尘的唇,出口时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但是却被时亦南抓住了。

他先是没回过神,等到白一尘轻轻翻了个身背对他时,时亦南的瞳孔骤然缩小,他焦急地将白一尘的身体扳回来,动作虽然急快,但用的力道却轻之又轻,连询问的话语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哄诱的味道:“一尘,怎么了?怎么忽然和我道歉?”

白一尘依旧垂着眼睛,没有看他,而是说:“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很累吧?”

“怎么会?”时亦南一怔,继而回答道,“不会的,怎么会累呢?我很爱你,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白一尘说着,忽然起身掀开被子,将身上的睡袍解下,把自己手腕上的疤痕暴露在时亦南面前,“但是时亦南,你看着我。”

“你不觉得累,是因为你爱我,或者说你现在还爱着我,所以你会感觉到愧疚。可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这样做一定会让你感到烦恼的,我会成为你的负担,这样的负担可能到我死去,或者你死的那一天才会结束……”

说到后面,竟有些哽咽,白一尘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也愣住了,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流了眼泪。

时亦南怔怔地望着白一尘在自己面前落泪,那些从他下巴坠落的泪水就像烧红的烙铁,“滋”地一声落在他心尖的软肉上,烫得他撕心裂肺地疼。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和白一尘那么赤忱热烈地相爱过,那个时候白一尘也是会笑的,他笑得是那样开心,因为他以为他就是拯救他于黑暗的那个人,但他不是。

他往白一尘本就贫瘠荒凉悲哀的生命中,重重地洒下密密麻麻的刀片,割得他鲜血淋漓,叫他在孤寂痛苦和绝望中流干血液,浑身冰冷地死去。

时亦南抱住白一尘,将他紧紧地拥住,亲吻着白一尘的发顶,哑声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会这样的,我爱你,我知道你只是病了。你病了,所以你的那些行为都是不受控的,不是你真正想做的……”

“你知道……我病了?”白一尘低声的喃喃响起。

“是的,我看到你去看心理医生了……所以你只是病了,你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时亦南回答道,他抱住白一尘,手指穿在他的发丝间轻轻摩挲。

白一尘攥着时亦南衣襟,眼神有些空洞,涩声道:“……我还能好吗?”

其实刚刚白一尘说的那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时亦南从发现他手腕疤痕的那一天起,整个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那么爱时亦南,那么了解他,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藏着自己的一切,不想让时亦南发现他“不正常”的原因。

时亦南只是知道他自杀还好,如果他知道他脸盲了又会怎样呢?是会更愧疚,然后变得更加爱他吗?还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终于忍受不住爱人的“不正常”,再次选择离开他。

白一尘不敢去赌。

他和时亦南道歉:“亦南,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死的……真的,只是那段时间我真的太痛苦了,我想着如果有什么更痛的事情的话,我就不会那么疼了……”

“我真的……在很努力想要变得正常起来……”

“我会好好治病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请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一尘……一尘,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不是说不想听我道歉了吗?我们以后谁都别再道歉了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时亦南也红了眼睛,轻轻一眨,就有泪水落在白一尘的发间,他喉结攒动,声音干哑又艰涩,像是含着一把沙砾,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粗沙碎石磨得血肉模糊。

他只听得到白一尘每一句哀求,根本没有注意到白一尘的用词,他哪里还会在意这一点细节呢?

白一尘的低泣几乎将他整颗心都攥成一团,他就想:他怎么会不爱白一尘呢?他从小到大,在离开那个冰冷的时家后所追寻的,就不是一份赤忱真挚的爱吗?他早就得到了,这世界还会有谁比白一尘更爱他吗?没有了,不会再有人比白一尘更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