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新眼底波光闪烁。
江城雪在他满目的期待中,淡淡开口:“你若问本宫学文与习武哪个更重要,本宫的答案是别无二致。但如若你想问本宫,你与这位郎君谁说得更对……”
柳初新眸中潋滟更甚。
江城雪瞥他一眼道:“你二人,都错。”
“公主?”柳初新错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偏过头却发现江城雪并没在看他,满肚子的话不由咽回去。
反倒那章二郎窃喜地抿着嘴角偷笑。
他原本已经理屈词穷,准备息事宁人,结果忽然峰回路转。虽然自己没捞着什么好,但能瞧见柳初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他肩膀将将耸动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蓦地被江城雪点了名字:“本宫与这位郎君不太相熟,但仍想问问这位郎君,进入国子监学文是为了什么?”
“真如柳初新所言,只为官拜高职登了金銮,然后与其他文臣武将争吵吗?”
“自然不是!我从来没想过那些!”章二郎下意识反驳。音落随即想到眼前人乃是公主殿下,而非满口胡言的柳初新,他连忙恭敬地作了揖回话:“小生想光耀门楣,也想知民之疾,治民之苦。”
这是肺腑真言。
不曾历经宦海浮沉的少年郎,就没有立志做庸碌昏臣或谄媚佞臣的。
“这便对了。”江城雪一笑,转而看向柳初新,“你……”
“罢了,也不必问你。”
说完这话,她听见郑砚南两人的小声嘀咕变成了:你看三郎那张脸耷拉得比苦瓜还长,都快赶上深闺怨妇了。
江城雪容色肃肃:“你二人,一个嘲笑习武鲁莽,却可知习武能镇山河,护万里疆土。另一个蔑笑学文无用,却又可知学文能治盛世,守万家灯火。”
“假如能身负文韬武略百般本事,那自然最好。可若二者非得选其一,文死谏,武死战,哪个不是国之栋梁,何须分个高低贵贱。甚至,本宫不怕逾矩地说一句,这又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有什么不同。”
大梁如今的腐烂,难道是腐在学文习武之争论么。不,败就败在珠玉买歌笑,锦绣养庸才,却以糟糠喂黎民。
江城雪续道:“而反之,学得文武艺,终日做的却尽是相互诋毁之举,饶使再数一数二又如何,尚不若城外耕农田种红薯的勤恳百姓。”
这便是敲打了。
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章二郎这边到底都是读书人,虽自命清高些,但瞬间听懂了江城雪的言下之意,羞愧地低头:“吾等受教。”
至于柳初新这边就不太一样了,且不说郑砚南和谢益谦这两个不读书的纨绔究竟明白几分,反正学文习武之类的都跟他们无关,当个坚定的什么也不学者,左耳进右耳出是人生最潇洒的姿态。
柳初新则心烦意乱的,拧紧的眉毛末端向下垮着,彰显着藏不住的委屈。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当着江城雪面证明自己并非只会吃喝玩乐的机会,结果不仅没表现成,还挨了一顿指摘。
这一个多月来读得兵书策论,学得君子六艺,都白搭似的,派不上半点用场。
章二郎一行人告退后,江城雪也转身离开,准备回自己的行辕休憩。
可她将才迈出去三两步,身后有人猛地追上前。自然是柳初新,青年朝着她的背影,冷不丁道:“往这个方向走,公主是去找表哥吧。”
江城雪充耳不闻,连随行婢女也脚步不停。
“公主别白费工夫了。”柳初新胸口憋着股闷气哽得浑身难受,他猛一咬牙,“表哥不会想总是看到你的。”
闻言,江城雪抬起的腿微微一顿,极其缓慢地收了回来,她转头凝望对方的视线一片冰凉。
柳初新把心一横,脱口而出:“公主可能不太知道吧,表哥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江城雪挥退周围宫人,压抑着薄怒的神色将郑谢二人也慑得退避三舍。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嗓音似被丝弦紧绷着,低沉得可怕。
柳初新道:“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肯定是表哥藏在心里的白月光。否则,公主以为表哥为什么早已经过了娶妻成家的年纪,但至今未娶,连个上门说亲的媒人都没有。”
“就是因为一直等着那个女郎。”
江城雪在短暂的若有所思后,漫不经心反问:“所以呢?”
“所以,他不会喜欢上公主的!”淤堵在青年胸腔内的郁结倏尔如山洪冲破堤坝的桎梏,宣泄似的破嗓而出,“公主又何必,吊死在一颗不可能结果的树上!”
声嘶力竭的呐喊中蓦地夹杂入一缕轻笑。
从江城雪明艳朱唇之间不经意流露出来。
柳初新皱眉:“公主笑什么?”
笑你和你表哥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费尽心思地让她发现,金明池属意江云锦,劝她莫要撞南墙,莫要自欺欺人。另一个没那么拐弯抹角,直接告诉她云雾敛心有所属,勿要一条路走到黑。
这些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自然没说。
“笑你竟教本宫做事。”江城雪面色如常,“柳郎君总说近日读了不少书,不知有没有读到这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情之一字,本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他属意谁,是他的情难自抑。至于本宫选择谁,也是。”
“但都与郎君无关。”
语罢经过他身侧,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