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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于小计才从刚才的血腥里缓过神来。低叹道:“洛阳城里也好久没有这样满门抄斩的事了。这下,那些人终于又有可以看的可以说的了。”

他虽是个孩子,当此大事,口气里也有了些世路忧伤之味。

韩锷没有说话,半晌道:“小计,你想学剑吗?”

于小计猛地一提精神,欢声道:“想学!韩大哥,是你要教我吗?你要教,我就学。我要学那个‘石火光中寄此身’。”

韩锷微微苦笑:石火光中,此身就是那么好寄的吗?但他轻轻抚了抚小计的额头:“你学了剑,是要学着把别人满门抄斩呢?还是像你韩大哥一样,只会袖手相看?”他话里满是自嘲自讽之味,小计年小,没听出来。只听他欢声道:“我要是学得了韩大哥一样的剑术,碰到这样的事,我要细细访查,看到底是冤还是不冤。如果不冤,我就要仗剑相救。”

他的眼里迸发出小小少年才有的那么炽烈的光来,似是已幻想到自己仗剑江湖,尽管天下不平不幸之事。“如果就算不冤,首先,我还是要把那些小孩儿都救出来。谁犯的事谁来担当,不管怎么说,那些大人有错,孩子又有什么错?我不让他们杀那些孩子。”

韩锷控辔的手忽然一紧,指甲已深深地抠进自己的掌心。是呀,那些孩子又有些什么错?他知道小计并不想刺伤自己,错的不是小计,而是自己,是自己已少了那仗剑一怒的勇慨。这个世路,像自己这样独善其身,就真的对了吗?可——救也如何救?世上的是非,原不是能那么简单断就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可他也见过多少富贵人家或有拳有勇的孩子是如何的仗势欺人,他们欺负弱小时脸上那一份残忍的快乐,较之大人,也毫不逊色的。他想起他的童年,心里隐隐地觉得痛了。他无力剖开这世上所有的对与错,他只想离开。

马又走了一程,却见于小计仍兴奋不已,只听他道:“韩大哥,你让我再摸摸你的剑好吗?我好想再看一眼那柄长瘐。让我看看摸摸吧,要多长时间,我才会有我自己的‘长庚’呢?”

韩锷微笑点头,小计伸手就向马鞍左侧韩锷惯常挂剑之处摸去。一摸之下,他的脸色却一变——他的手触处空空的。只听他茫然道:“锷哥,你的剑呢?”

韩锷猛一低头,剑果然不在鞍侧。这一生,自握住长庚以来,他还从未曾有过一该分离。他的剑呢?

他的心头忽猛的一疼:韩锷呀韩锷,难道你竟然已经心迷若许?连剑都丢了?

他一拍头,这才想起,那剑是掉在旅舍里了,还掉在洛阳城内。

韩锷一拉缰绳,马儿站住了。——怪不得今天的马儿都显得有些异样,连它也觉察出本该挂在它鞍后的剑不在了。韩锷呀韩锷,原来,你心里明着说要走,可……你的剑,居然并不想走……

那柄蓝布包裹的“长庚”还好端端地摆在旅舍里那面临窗的案上。只听店伙儿笑道:“爷你果然又回来了。我收拾屋子时,就知道你要回来,你落了东西了。亏得我们是百年老字号,客人,你的布包我打都没打开过。”

韩锷舒了一口气,宛如久违似的一把抓起那把剑,从腰里掏出块碎银子赏给那店伙,那店伙笑谢着去了。小计却忽道:“锷哥,桌上还有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