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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锷道:“先歇一歇,教教你功夫,以后再抽暇了结你姐姐遗托的大事。”

“然后,与人无爱亦无嗔,就是那句,与人无爱亦无嗔吧。”

小计还赖在他的马上。韩锷勉强笑道:“去骑你的驴儿。你不疼这马儿,我还疼呢。”

于小计一翻身,听话地下了马,骑到驴背上。他却忽“呀”了一声,他指了指韩锷的身后。韩锷一回身,却见马鞍下露出了杏黄色的一角。他一奇,抽出一看,然后心里如受重击,那是一方丝帕。那帕子丝质娇软,是个半旧的,上面隐隐抽丝成就个凤尾图案。方柠、方柠……你什么时候来了?还趁我在酒肆中,于众人无觉处在马鞍下放上了这个?

帕上却没有一句话,想来方柠虽至,却终于也是无话可说。韩锷脸上苦苦一笑:你还要以一缕情思缚我多久呢?难道,我前生欠你的,这一生还得还不够吗?那些忧愁孤苦,那些竟夜无眠,还来得不够吗?

他心里千回百转,猛地一抖手,那幅丝帕已在他手中碎裂开来。飘落于地,然后,他一抖缰,已驱马在前疾驰起来。

他们却没注意到远远身后的林中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叹息声落良久,林中才驶出一辆油壁七香车,轻尘细细,向那洛阳城中折返而去。

小计驱驴在韩锷身后疾追着,他想着锷哥脸上的神情,想着他的那一句:与人无爱亦无嗔。他做得到吗?他能做得到吗?尤其他是这么一个血性的男儿。

小计忽一摆头,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上露出一种坚决的表情:不管怎样,不管那个女子怎么纠缠,不管锷哥又是怎么沮丧,但,还有明天。他,要让锷哥从此快乐起来——对!是的,他要他、快乐起来!

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一章 人生何处不离群

薄薄的暮,依约的山。山势尽处,一座城池便远远地坐落在那里了。引颈向上望去,关中之地的天宇是极寥廓幽肃的。自从入了潼关以来,地势初狭后阔,如同一个锁了口的布囊。据传,只要锁住了这布囊的口,坐于那布囊中央的人,就可以内圣外王,称雄天下了。

天一直阴阴的,铅沉沉的颜色似乎郁结着历代以来堆积的王气。偶尔有一两颗大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砸得人脖颈心口冷灰灰的。小计抬眼向前望去,远远的那个城池渐渐清晰了。他要细看看这个长安——与洛阳城同称为东西二都的长安,他曾无数次悬想遥念过的长安,也是锷哥出生长大的地方长安——这个长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座下的黑驴忽打了个很响的响鼻,一蓬水汽从它鼻口喷出,混入这薄凉的暮色,那暮霭沾上了些牲口的气息,也略略显出一点活泛来。

可远远的那个城市,依旧冷冷无语地浅灰着。

韩锷似乎看出了小计眼中的失望,口里笑着:“今天天气不好。要是平时,这个城市可不是这样的。”他伸手向南一指:“现在是看不到了。如果赶上个好晴天,从这里往南望去,你就可以见到终南山了。眼力好的话,还可以见到太乙峰……那是我从小习技的地方。”

小计勉力睁大眼向南望去,却什么也见不着。他的脑中却在这一天冥灰中幻想起来:太乙峰,多好听的名字!听上去就有一种嘹唳的银灰色的味道,好像锷哥的名号‘太白剑客’,也好像‘长庚’——‘太白’星不是又叫‘长庚’吗?难怪锷哥的长剑会叫做‘长庚’,一拨出又是那么银亮亮的一抹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