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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果子的脸上流下了一行泪,他的声音忽转凄厉:“那时的他就发誓:如果真要把他送到羌戎人手里,他就一生一世,要与汉家为敌,要那大汉天子永生永世的寝食难安!”

他忽一仰脸:“他做到了,他几乎做到了!他有智谋,他也有诸多的小花巧,用在羌戎人的政局中,也还是大有用处的,他也会讨好。他看准了当日还势力不多的乌毕汗,他讨得了乌毕汗的欢心,他要在他身上实现他那个英雄的梦。他出生入死,帮那个乌毕汗出过多少主意呀!他就是在羌戎人的地方,也是一个妖童,所以乌毕汗才会那么的信重他。有时,明知他说的可能是假话,因为彼此的情谊,也从不点破。可他也不知他对乌毕汗是什么样的感觉的,他即敬佩他又厌恶他,即像爱他又象恨他,他是带着全套的腐蚀的本领来到这蛮荒之地的。但他毕竟出了点小力,帮那乌毕汗整理出一番基业。数年之前,他就已耸恿乌毕汗骚扰边塞了。得罪过他的人他永远不会忘记,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血的代价!他做到了!”

陈果子的声音又悲凉又哽咽,他似乎说得累了起来,身子软弱得像个孩子。韩锷忽然觉得他的侧脸有些像小计——其实本不像,却说不出为什么,那一份稚嫩的样子就给他这种联想。

陈果子忽然静了下来,远处忽有怪怪的号角响,他一跳站起,抹了下脸上的泪:“我可能是疯了,这个故事,你永远不能对第二个人讲,永远永远。你发誓!大汗在找我,我要先回了。”

韩锷一下站起身,见他已上马回走,韩锷张张口,叫了声:“果儿!”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从小曾听惯的名字,好久好久没有人曾这么叫过了!

这一声算是什么?三十多年迢递的辛苦人间后好难得的一声家乡母语的招魂?

陈果子的脸上忽泪飞如雨,那当年的他还似一个好小好小的新鲜的果实,现在,只是陈陈的隔夜的油果子了。

他一回头,深深地看向韩锷一眼:“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时,直到最近,他才听到了一个什么韩锷的名字,他后悔没有早些听到。原来人生、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勇气与运气的。你获得的,自己好好珍惜吧。”

韩锷只觉心中悲咽,眼见着陈果子瘦小的身形骑在马上远去。他的身形看着又小又苍老,他就是再喊,喊回一个魂魄,不知是不是也只让那个小身子平增痛苦而已。

空中硝烟的气息已淡,韩锷忽惊觉胸肺间大是舒畅了好多。

——‘屠酥’药力解了一些了?难道,那清刚矫健的硝烟之味才是无意中可以一解屠酥药性的东西?

羌戎王的宿帐很好辨认,他似乎是个生性简朴的人,也许因为他吃过很多人没有吃过的苦。韩锷这些天隐隐听闻羌戎王出身极苦,好像还做过异族的奴隶,那他真的与陈果子都是一对苦命的人了。

他功力并没有全复,可他知道时机不再。陈果子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他叫自己放烟花一定并非没有深意。

他没有回去见方柠,自己悄悄费了好大力潜到了羌戎王的帐侧。其时已过午夜,帐内没有别人,只有两个人一重一轻的气息,那分明就是羌戎王与陈果子了。

韩锷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突地拔剑,一道剑锋在帐篷上划过,他已一闪身就进了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