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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甘交界多山川,这年春季又气候怪异,雨雪交加,日夜不休,官道泥泞塌方严重,年久失修,车马无法行走,张无忌三人只得买了硕大的蓑衣穿了,徒步行走。张无忌虽然武艺高强,横抱着赵敏跋山涉水终日而不甚疲累,但看着赵敏身上依然被雨水淋湿,玉面苍白,忍着巨大的痛苦而不言,心中便疼痛已极。

尤其到了夜里,山中常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歇宿,天地间暴雪弥漫,别说怀孕好几个月的赵敏,便是张无忌和周颠二人,也都大感吃不消。天明后,大雪漫山,常常便连路也找不到了,又没吃没喝,苦不堪言,此时周颠的心里也歉疚不已,连说到了天水便住下来,哪儿也不去了,设法宣杨逍老儿等人过来!娘的天水虽然不是明教地盘,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张无忌也对赵敏说了,此去只为给杨逍说几句话,另外,舅父的仇,也许得等赵敏将孩子生下来,住所稍稍安定,再做打算了。好在,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赵敏道:“李天垣杀了舅父或许是真的,但李天垣是神衣门主使,说甚么我也不能相信。”

张无忌也不相信,但现在却没有证据。一切谜底,或许只有见到此人,方能明白。如果他是被陷害的,他一定会设法查个明白的。

直到四月初,三人才艰难地行到了天水境内百余里。此刻雨雪虽然早已停了,但各处受灾严重,沿途田园被毁,房屋倒塌,灾民嚎啕流离,惨不忍睹。天水县丞托思尔倒是一名好官,很早便于四乡张贴了榜文,言道天降大灾,万民受苦,原本县灾民无处安身者,可于当地乡保处暂住,或讨一纸文书至城池暂住。非本县灾民,盖因现下时局混乱,城防不可疏漏,故西门放粮施粥十日,异地灾民食后速速上路。其余如安抚百姓安心劳作,恢复生产,自己前往甘州拜求将军,上书朝廷尽量减免灾民今年钱粮等等。

天水地处长安之西,甘州之东,自古便是商路要道,兵家必争之地。此处群山环绕,携长江黄河两大水系,渭河穿流全境,其余大小河流数不胜数,水量充沛,气候温润,物产极丰,素有西江南之称,历来皆是西部粮仓之一;因传说中的女娲、伏羲生于此,故又有华夏各民族发祥地之称。

赵敏见进城不易,便提议在附近寻一客栈先行住下,稍作歇息再说。周颠大加赞同,道公子和少夫人先住下歇息,周颠前去打探消息,自己一人干手净脚方便利落更加容易一些。张无忌心想如此也好,便于一镇上寻了一间客栈歇宿了。

向店家打听,此去天水尚有两日的路程,现下路毁,可能要走得更久一些。周颠对张无忌道,他去四五日便回,请张无忌二人在店内安心等候。

周颠去后,赵敏道:“咱们身上携带的大钱恐怕撑不了四五日了。”

张无忌笑道,此事敏敏放心便是。扯了块麻布,讨来笔墨,写了个大大的“医”字,扎竹竿挑了,背了药囊,步出店去。

赵敏将二人换下的衣裤端去井边浆洗,心中暗道张无忌终于想到日后安身立命的路子了。

去远离人间的深山远海过野人的生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便是过日子少不了的油盐酱醋灯油针线布匹犁头等等也难买,总不能样样自己生产。再有那田地间的物事,他张赵二人也没有一人会做。拐带掳掠一群人去当奴隶,自己做土皇帝,赵敏或者可以做到,但张无忌是不行的。张无忌便是除了武功以外,只有天下无双的医术,借以安身,应当无衣食之虑。

张赵二人都是朝廷张榜缉拿的要犯,江湖上的仇家对头又多,是以常常都是化妆易容见人的。此刻张无忌便是罩了一件灰布长袍,头戴方巾,贴了一部三绺黑须,染黄了面孔,步履粗重,全然一副穷秀才、江湖郎中的模样,半分没有武功的样子。

此刻颇有一些风,潮湿温润,这年的春季来得虽然晚,但毕竟还是来了。天水虽然较为富庶,但朝廷对几大产粮地区的征税极重,是以普通百姓家中都极难有余粮。天灾之年,日子更加难过。张无忌出去便忙了起来,直到晚间太阳下山,其间仅在农家喝了两碗囫囵粥而已,回去时,一囊随处采集的各种药材已经发放殆尽,但钱却仅收到了十几枚,粮食收了小半囊。原来灾年病虽多,但许多人家都没有银钱,只能多少给些粮食。好在当时粮食也能作钱使,用粮食充店租,店家想必也是乐意的。

回到客栈,赵敏便拧了热面巾来给张无忌擦汗,看了看他的那三四斤粮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收入颇丰啊!这是第一日行医,照这样看,养活几口人是没有问题了。”

张无忌也笑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做事养家糊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