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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林狞笑间纵身而上,一套原本颇为寻常的六合根法在他手中使来,当真能令乾坤变色,日月无光,身周的翠竹咔咔声响,不断粉碎而折,哗哗倒地,令旁观众人不禁连连后退。一时间,相斗者足下羁绊越来越多,行动大为受阻。那边厢,冷谦和韦一笑也已堪堪交手二十合。冷谦对韦一笑的轻功已然心悦诚服,心知韦一笑乃是天赋竒禀,自己倘若年轻三十岁起练《葵花宝典》,当能穷五年之功赶超过他,但现下自己年老体衰,轻功到此地步已经极难进境,是永远也赶不上他了。当下稍放缓了身法,卖了一个破绽,韦一笑果然反应极快,双掌合力向自己后背击来。

瞬息之中,冷谦竟似在韦一笑的掌力笼罩之下被凝住了一般,愕然不动了。张无忌看出不动,开口叫道:“蝠王小心!”飞身跃出。此时韦一笑的双掌几乎已经快触到冷谦的披风上了,陡见他回眸温然一笑,心神顿时为之一颤,气力为之一收间,冷谦的双掌已然接到双掌之上,一股雄诨而怪异的内力撞来,将韦一笑的寒冰内劲撞得斜窜开去,韦一笑只觉双肩一痛,肩肘关节竟然脱臼了,胸口剧震之下,倒飞了出去。将要撞到一根毛竹上时,腰间一震,飞势顿时化去,稳稳落下地来。

张无忌接住了韦一笑,顺手一推,便将韦一笑的双肩关节归了位,手搭脉搏,韦一笑体内内息虽乱成了一团,却无性命之优,原来冷谦竟然手下留情,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韦一笑强压汹涌翻腾的内息,正想开口大骂,冷谦却站在高高的竹枝上缓缓道:“我兄弟周颠为人真诚,待我如亲兄;你韦兄又是以往明教身居高位中唯一看得起我冷某的人,所以今日冷某手下留情,以报往日之恩,从今往后,冷某与明教再无瓜葛!”

周颠破口大骂:“放屁!大放狗屁!我周颠怎地错认了你这个大哥!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神衣门众人大怒,冷谦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可妄动,他自己对周颠的大骂便是毫不在意。

冷谦的城府之深、奸计之毒、手段之狠、能力之强,当真令张无忌感到心颤,恨到了极处,可是此刻面对了此人,竟愤恨不起来,似乎隐隐之中,还极是敬佩此人。当下缓缓道:“冷先生,你为何非要毀灭了明教,难道明教有负于你么?”

冷谦揺头无奈一笑,仰望星空,叹了一口气。那边厢殷梨亭已喝了一声“着”,长剑刺中空林的左肩,空林手中的长辊脱手飞出。空林还想扑上去扮命,却被段真硬拉回去了。

大理段氏兄弟中的老六段羽带着总管老四段功的文书离开大理前往高邮后,多时不归,素来深感老六心怀不轨的老五段真便辞别段功离开大理来到了中原,此刻正好段羽于伏牛山一战成名,很容易便打听到了段羽的下落,此刻段真再无怀疑,决定在中原暗暗除去段羽。

因为段功虽然英雄,但太过重感情,倘若段羽回到了大理,段功定然不忍杀段羽,而且在大理,兄弟相残,传言出去不好听,是以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办理最好。

大理段氏身为统辖一方的贵族,但从来于中原武林关系甚为密切,自从归降蒙元后,为了避嫌,保全家族,段氏一度断绝了与中原武林的来往,但如今中原义军四起,元庭节节渍败,揺摇欲坠之下,段氏兄弟也大感蒙元的气数将近,于是暗暗同几大义军势力套交情,以为以后做打算了。

神衣门这个如同无根之水却掀起江湖轩然大波的神秘门派早就引起了段氏兄弟的注意,他们一边动用大量探子探听他们的底细,一面又积极客气地应付神衣门派去的招贤使者,终于明白了这个门派的背后主使者是谁,于是段真断然决定秘密加入神衣门。这样倘若朱元瑋能够得天下,他们段氏也算有功之臣,博得了朱元瑋的好感,对大理段氏的未来极有益处;这样即使朱氏不成,自己身在神秘模糊的神衣门之中,也不致开罪了其他霸主。而且最不济,也能借助神衣门的力量,除掉段羽!

段真有所为而来,心胸自非其他人可比,所以为人处事极为圆滑,时时都提酲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计不能轻易得罪人。是以他入神衣门时间虽然较短,但与身旁众高傲不羁的高手们关系却处的很是融洽,很像是大家之间的润滑剂,谁同谁有了不快,时时都得靠他来调剂,所以他的人緣是极好的。他拉回空林,替他止血上药包扎,劝慰几句,空林也就顺坡下驴了。

冷谦仰望星空半晌方道:“明教……明教……唯匹夫之勇排高下!嘿嘿,即使是蠢才,只要武功高,便能身居高位,而武功不成,却身负济事大才的,便只能充当喽啰,供蠢货驱使!张教主,冷某实是感激你救明教于危难之中!你被众人推举坐上教主大位,本人也是心悦诚服;对于你的为人,冷某更是钦佩!无奈,阁下非真英雄!不能担当大任,冷某心怀大志,跟着你,便如同蛟龙被困池塘,大鹏关于雀笼!冷某武功不成,阳教主过世,二使者、众法王争夺教主之位,最多他人不服,可倘若我冷谦想要做教主呢?却只能招来大家的笑话!所以五散人只好闲云野鹤,隐逸江湖;可张教主身登大位后,却也嫌弃冷某,竟然不愿将冷某带在身边以供驱使辅佐,只将冷某留在孤悬荒山的光明顶干杂活!我冷谦怎能心服?冷某日夜苦思,大査世间动向,已深感天下大势所趋,明教四分五裂,绝非轻易便能扭转了!而明教,草莽不草莽、英雄不英雄,非但不能帮助汉人驱逐鞑虏,平定天下,反而成了桎梏真英雄成就伟业的沉重枷锁!本人不欲毀明教,只是想叫明教众狂妄自大的高手们看清楚甚么人才是真命天子,可以做天下的主宰!甚么人应该安分守己,做与自己志向身份相对应的事!”

听到此处,周颠已经泣不成声,想当初,极力主张冷谦留在光明顶的可是他周颠,没想到却成了压抑得冷谦最终爆发的导火索!可是他心中不愿,为何非但不说,脸面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悦啊!早知那样,便让杨逍老儿留在光明顶好了,何必光顾着有人吵架说话?不说话便会死么?

冷谦摆了摆手,跨步而出。如此一来,张无忌已感迷茫之极了,心中天人交战之下,直问该否出手。此人处处令人心折,表现谦和有礼,胸怀宽广之极,怎会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神衣门使君?

冷谦用力一抱拳,道了声得罪,身形一晃,便到了张无忌面前,右掌按向张无忌的心口。张无忌见他来得快极,这一招掌法却甚寻常,于是降龙十八掌、太极拳,等等熟悉的武功在脑中一闪而过,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用哪一种武功对付冷谦,直到他的手掌穿破护体真气的阻隔,按上胸膛时,才胡乱撩掌,全然不成章法地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