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跟阿娘有过人们常说的“母女连心”,却与她的大舅娘常日里“心有灵犀”。
阿娘不知道她最爱的其实是那一泓水一样的浅碧,舅娘却能轻松猜透;阿娘不知道她偏好那一味究极的甜,舅娘却每每能在来府看她时,偷偷塞给她一罐蜜腌的果子。
她猜,她大抵是舅娘的女儿,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这样猜了。
八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那病几乎要了她的小命。
阿娘在她身侧守了三天三夜,最终撑不下便换了舅娘来守。
她烧得迷糊,浑噩时感受到女人发凉的指尖,小心又轻柔地摩挲过了她的额头。
那点小小的清凉令她骤然清醒,她挣扎着抬了眼皮,恍惚中本能地喊出了那句,被她压在心头不知多少个时日的“娘”。
发花的视线里,她看见女人面上的神情由错愕到惊喜,由又惊喜化作了痛苦。
那夜,那纤瘦而柔弱的女人抱着她应了无数声的“娘在”,她声泪俱下,哭到天明。
他们都以为她那夜烧得糊涂,是错把舅娘当成了阿娘,且小孩子的忘性极大,她一定不会记得这桩往事,他们都错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就不曾认错。
她找到了她的娘,这认知令她兴奋无比,在她娘亲的怀抱里,她总算寻到了那份、她找了数年亦未尝在这尚书府内寻到的安定之感,她贪恋万般,不想让她离开。
但这股子兴奋很快便被怨恨取代,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怨怼身旁的人——从阿爹阿娘到娘亲,再到知晓这事实的每一个人。
她怨他们为什么要将她蒙在鼓里,为什么死也不肯告诉她真相。
她恨她娘为什么要将她孤苦伶仃地扔在尚书府中,姑姑与姑父再好,到底不是她的亲爹娘。
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被抛弃的滋味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