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孟家出入,把他家厨房当我家饭堂,把他家儿子当我的对象,但我从来有自知之明,不会把他母亲当我的母亲,因为我深深知道,像孟阿姨那样的女人,绝对生不出我这样的女儿。
我们俩除了同为女性这点一致外,恐怕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做女人的审美观到做人的价值观,都没有一处相同。
我这么说并没有带褒贬的意思,世界上不同类型的人比比皆是,相异本是常态,但相异到我跟孟阿姨这种程度,却也属少见,简直足以用南辕北辙来形容。孟冬曾经说过,我跟他母亲的差距,就如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差距一般,大熊猫永远无法理解缝纫机,同样的,鸭嘴兽也永远无法理解野雏菊。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真诚地关爱对方。
她是个脾气好的女人,一辈子都在无限期地复制自己的少女期,永远怀揣犹如透明水晶一般的迤逦梦幻。她不满时会嘟嘴,高兴时会撒娇,看到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时会热泪盈眶,看到自家的男性成员时会有盲目的崇拜和敬畏,她永远没办法自己拿一个主意,小到买哪个牌子的洗衣粉,大到穿哪件衣服出门,全会由她身后的男人做主,被我们这样的小孩子不留情面地反驳了也不着恼,反而会委屈地嘟嘴,然后转头撒娇一样跟老公告状。
她就如我看过的童话小说一样,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这句话我童年时第一次看到就觉得不能想象,继而产生浓厚的悲伤,没有什么比这么虚设的话语更不靠谱的了,我很小的时候就会想,万一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后,发现他们并不合适呢?或者王子觉得另一个公主更美丽,公主觉得另一个王子更帅气,他们却不能分开,必须幸福地永远在一起,那样一来,这句话岂不反成为恶毒的诅咒?
我这么跟讲故事的孟阿姨说,孟阿姨大惊失色,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拼命想洗刷我脑子里这些可怕的念头。
用她的话说就是:“公主只要每天美美的就好了,王子就会永远爱她。”
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怎么在我的头发上拿绸带绑一个完美蝴蝶结而转移,她只生了孟冬一个男孩,有个女孩供她打扮成洋娃娃玩,实在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