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天色才刚泛白,谷地间依旧弥漫着缠绵的晨雾,宛若轻纱在山峦间缓缓舒展。营地渐渐苏醒,人声交织:骆马喷吐热气,粗重的鼻息伴随着木枝折断的脆响;孩童的哭闹与笑声此起彼伏,拼合成一曲杂乱却生动的晨曲。塔胡瓦像一只灵巧的小鹿,在人群与牲畜间奔忙,清脆的嗓音不断催促众人收拾行装,回荡在谷地,仿佛敲醒清晨的号角。
火堆旁,李漓与蓓赫纳兹依旧偎在一条毛毯下。篝火早已熄灭,只余几簇暗红的余烬,在灰烬中若隐若现。晨寒沁骨,他们的体温却像一缕顽强的火苗,在彼此间传递温暖。蓓赫纳兹微微一动,纤长的睫毛轻颤,缓缓醒来。李漓捕捉到她呼吸的细微变化,也随之睁开了眼。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谷地的喧嚣与晨雾一同远去,只余这片静谧而温柔的世界。
就在这时,赫利快步奔来,抬手指向营地的一侧,声音里压抑不住惊讶:“莱奥,你看——那边!有老熟人找你!”
李漓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顺着赫利所指的方向望去。晨雾正渐渐消散,两道身影仿佛自白雾深处缓缓从托戈拉带领的战士们的人群当中浮现,向着这边走过来。走在前头的,正是阿苏拉雅——那位曾引领他们穿越云雾山地的查查波亚女子。此刻,她神情冷峻,一手提着李漓当初留给她的铁制短刀,另一手牢牢牵着一个双臂被藤蔓反绑的女人。雾气中,那女子的面孔与衣着逐渐清晰——赫然便是昨夜趁乱逃走的贡女。此刻,那个贡女面如死灰,双眼空茫,仿佛已将自己交付给命运,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李漓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而出:“阿苏拉雅?!”声调里既有惊讶,也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不是早该回到云雾森林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是怎么抓到她的?又为什么要抓她?”
阿苏拉雅仰起下巴,神情自得,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我为什么要回去?云雾山里的空气又闷又潮,待久了连呼吸都像发霉。自从来了这边,我的心情比过去好得多。离开你们之后,我一直在几处隘口附近游荡,这些日子,全靠乞讨过活。”
“乞讨?”李漓眉头一皱,满脸都是疑惑,“你宁可在这里讨饭,也不愿回云雾森林?”
“当然,自在得很!我本来就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又何必拘泥在哪个地方?”阿苏拉雅说着,眼神亮得像火光般闪烁,“再说了,在这些隘口,要是碰上商队,我随便伸手要一次,就能半个月不愁吃喝!缺什么,就开口讨什么。”
李漓哭笑不得,摇头追问:“路过的人真有这么大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阿苏拉雅狡黠一笑,忽然亮出手里的短刀——正是李漓当初留给她的那把铁制武器。她得意地晃了晃,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靠这个!”
“……哈。”李漓忍不住失笑,哭笑交加地摇头叹息:“原来你混成了女山贼!”
“山贼?”阿苏拉雅眨了眨眼,一脸困惑,“那是什么?”
蓓赫纳兹立刻插嘴,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连什么是‘山贼’都不懂?不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嘛!”
“随你们怎么说。”阿苏拉雅却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嘴角勾起一丝挑衅的笑意。忽然,她猛地把身旁的那个贡女狠狠一拽,直接推到李漓面前,“这个女人应该是你的奴隶吧?昨晚,这女人在山里乱晃,被我正好撞见,我一把就将她拿下了。然后,我顺着她的脚印一路追来,本想着捞点便宜,谁知差点被托戈拉的兵射成蜂窝——幸好托戈拉在大老远就认出了我。”
“哼,要是托戈拉没认出你,附近的秃鹫可就有口福了。”赫利冷声插话,眼底透着轻蔑。
阿苏拉雅咧嘴一笑,竟像把讥讽当成了夸奖:“那就更说明,我们本该在这里重逢——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说到这里,阿苏拉雅的眼神微微一眯,唇角勾起,神情像一头嗅到机会的狐狼:“大活神,你们这是要下山吗?我识得两条不易被人察觉的羊道,还能认得下一个隘口后那些部族腰结的样式。要不要雇我?让我继续当你们的向导如何?”
“不必了,我们已有向导。”李漓微微摇头,语气平和,却透着拒绝的坚决。
“那……”阿苏拉雅眼珠一转,眸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你们队伍里缺什么人?缺个挑水的也行,缺个赶骆马的也好,总之把我带上吧。我在这山口混了大半年,早就腻透了。待久了怕惹来寻仇的人,所以打算换个地方去乞讨,顺便沿途看看风景。反正嘛——走到哪里,讨到哪里。”
“缺个鬼!”赫利忽然打断,语气里满是不耐。
蓓赫纳兹斜了她一眼,冷哼道:“你那哪是乞讨,分明就是拦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