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必须抗拒,必须犹豫,必须表现出是被“形势所迫”、被“臣子死谏”、”逼得“不得不”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
而申时行,不仅给了他这块遮羞布,更是用一场惊世骇俗的“拽龙袖”,将这出戏推向了高潮,把所有潜在的非议和骂名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将他朱翊钧彻底摘了出来。
朱翊钧脸上依旧保持倦怠,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此事……就此定议。具体如何施行,内阁会同六部详议章程,再报于朕……朕乏了,都退下吧,申爱卿,暂留片刻。”
“臣等告退……”百官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然后怀着各种复杂难言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鱼贯退出了文华殿。
每个人经过依旧跪在地上的申时行身边时,目光都极为复杂,敬畏、不解、敬佩、甚至一丝恐惧兼而有之……
王家屏离开时,脚步沉重,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和地上的首辅,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摇头离去……
很快,大殿内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御座上的朱翊钧、刚刚站起身的皇六子朱常澍、以及依旧跪伏于地的申时行。
朱常澍看着老师,想上前去扶,又有些害怕地看了看父皇。
朱翊钧对儿子温和地说道:“去把你老师搀扶起来。”
“是,父皇。”
朱常澍得到命令之后,赶忙上前,将自己的老师给搀扶起身,随后,在其父亲的的示意下,也退出了文华殿。
当陈矩也退至殿外,并轻轻掩上殿门后,文华殿内彻底只剩下君臣二人。
夕阳透过窗棂,将大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静谧和微妙……
朱翊钧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下方那个身影上,先前脸上的疲惫和愠怒渐渐褪去。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中:“申爱卿,今日……你自作主张了。”
这句话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平淡的陈述。
申时行闻言,并未抬头,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平稳地回应道:“老臣死罪。然,陛下,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急不得,需如春雨润物,潜移默化。而有些事,则缓不得,犹如救火,稍纵即逝,便可能星火燎原,酿成大患。”
他稍稍停顿,继续道:“朝鲜之事,自‘天火’降下那一刻起,便已如离弦之箭,再无回头之路。金正三在汉阳,甚至是整个朝鲜八道推动舆论,联名上表,已是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