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本州,京都,大明本州镇守府所。

腊月的京都,寒意浸骨。

虽然比起大明北方的凛冽,此地的冬天显得温和些许,但那无处不在的湿冷,依旧能钻进人的骨缝里。

曾经的平安京,皇族公卿的雅致风流早已被战争的铁蹄和新的统治秩序所取代。

那座象征着倭国最高权力的京都御所,如今已成为大明本州镇守将军、靖国公戚继光的帅府。

府邸内外,依旧保留着不少唐风建筑的古朴与庄严,但也增添了许多大明军镇的肃杀之气。

持戈披甲的明军士兵肃立在寒风中,盔甲和兵器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临近新年,府内也进行着一些简单的布置,挂起了几盏红色的灯笼,贴上了象征吉祥的桃符,试图在这异国他乡营造一丝故国的年节气氛,但这气氛,总难免带着几分疏离和勉强。

镇守府深处,一间烧着炭火、药香弥漫的暖阁内,戚继光披着一件厚重的棉袍,靠在卧榻之上。

这位昔日叱咤风云、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名将,如今已是华发丛生,面容清癯。

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连年的征战和异域的水土,更是透支了他的精力。

此刻,他正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嗽,脸色也因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榻前,站着几位神色凝重的将领,以及一位随军医官。

医官刚刚为戚继光仔细诊过脉。

“国公爷,您的身子骨底子还是好的,只是积劳成疾,加之此地湿气重,旧伤偶有反复,这才引发了咳喘之症。只需好生静养,按时服药,避免劳心劳力,慢慢调理,并无大碍。”

戚继光缓缓止住咳嗽,喘息稍定,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虽然略显浑浊,却依然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他看向医官,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并无大碍?那……依你之见,老夫这身子,可能禁得住返回大明的海路颠簸?”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人至暮年,身处万里之外的异域,那种对故土的思念,对可能埋骨他乡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

一点小病小痛,也容易被放大成不祥的预兆。

历史上,戚继光晚景凄凉,郁郁而终。

而在这个时空,得益于皇帝朱翊钧的绝对信任和持续重用,让他得以在更广阔的舞台东南剿倭、北上御虏、乃至跨海征伐上施展抱负,心情畅快,意志昂扬,这无形中确实延长了他的寿命,使他得以以年近古稀之龄,依旧坐镇这新征服的本州岛。

但身体的自然衰老,终究非意志所能完全抗衡。

医官沉吟片刻,如实回道:“回国公爷,海上风浪确属难测,舟车劳顿亦是对身体的考验。但以您目前的状况,若能选择风浪较小的季节,途中妥善照料,安然返回大明,当无问题。”

听到这句“当无问题”,戚继光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松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他微微颔首:“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已经上了奏疏,想必,陛下隆恩,年后便会有圣旨到来,准我归国。老夫便可……便可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蕴含着无比沉重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