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过来的时候,一些人心中或许还有些不在意。
即便脸上装得庄重认真,可心中情绪,多多少少还是会反应在眼神的变化之中。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演员。
可在见了巨熊帮众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未卸甲胄上凝固的鲜血,所有人的态度就都真正变得发自内心的恭敬起来。
可当耿煊将对冯煜的安排说了出来,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当即就惊得跳了起来。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一群炼髓坐馆,以及虽然没有炼髓修为,但也属清源集核心的一众高层。
一个个脸上都像是开了染料铺子一般,脸色变化之快,之繁,让人目不暇接。
戚明诚稳了稳心神,问:“苏帮主,不知您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耿煊不答反问,道:
“戚大馆主,吴益从安乐集、百源集征集了近千名修炼者。
人数虽众,却风纪散漫,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整治的?”
戚明诚想了想,道:
“据我的了解,除了不让他们散伙回去,吴益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
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不说了,据说,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殊要求,吴益正在安排吴家心腹在安乐集、百源集内搜求年轻貌美的女眷。”
虽然对吴益的下限已经不抱有任何指望,可在听到吴益现在正遣人在安乐集、百源集内所行之事后,耿煊还是忍不住眼皮一阵狂跳。
待戚明诚说完,他便摇头道:
“你这是老黄历了。”
他不知道戚明诚是真不知晓,还是故意装傻,便跟他做起“科普”来。
“就在今天傍晚,有一支两百人规模的玄幽铁骑进入吴益的营地。
有了这支援军的到来,吴益立刻对营地内糟糕的风纪进行了整治。
方法非常简单,凡是不听从的,敢跳出来唱反调的,直接当众杀掉。
杀得多了,一个个自然就规矩了。
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也都不得不乖乖将身上那些坏毛病收起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听令行事。”
说最后这段话时,耿煊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戚明诚,让他没有任何回旋闪避的余地。
在他的注视之下,戚明诚只感觉头皮发麻,心底发毛。
他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颤声道:
“苏……帮主,您……这是要效仿吴益吗?”
耿煊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不错。”
心脏狂跳,浑身忽冷忽热的戚明诚还没说什么,他身侧一名面目和善,相貌年纪比戚明诚还要大上不少的老者忽然开口道:
“苏帮主,咱们两边的情况,根本上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吧?”
耿煊见还真有人有胆子跳出来,不由对此人多了些兴趣,嘴角含笑,问:
“哦,你说咱们两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如何不同?”
老者对耿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苏帮主,吴益下重手对安乐集、百源集那些修炼者进行整治。
是他们桀骜不驯,对上峰的指令嘻嘻哈哈,讨价还价。
可这种情况,在咱们这边都没有啊。
您没有对我们直接下过什么命令,可能体会不深。
但方大馆主,戚大馆主,可是经常有命令下达给我们的,大家都是不打折扣的认真执行。
我也没听说有谁阳奉阴违。
所以,咱们和吴益那边的情况,怎么能一样呢?”
耿煊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
老者见状,赶紧补充道:
“您若有什么要求,直接对我们下命令就好了。
我相信,大家一定都会拿出最好的态度,尽最大的努力去执行!”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道:
“大家说是不是?”
有人默默点头,脸上尽是赞同之色。
有人低声附和,嘴里说着“是啊是啊”,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耿煊终于开口了。
“你的理由说完了,听上去也好像不错。
那我也说说我的理由吧。”
老者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可这时候,除了硬着头皮说一个“请”,他难道还有第二个选择?
他不“请”,难道人家就不说了?
“从我过来的第一晚,嗯,当时大家还住在野外营地之内,就有许多人趁夜溜出营地去给吴益通风报信。”
听到这话,很多人都是神色微变。
“回到清源集,我带人去了外面的别院,还是不消停。
清源集内,不但有人每天坚持给吴益通风报信,还有人不知死活,安排人来盯我的梢。
最开始,我没有在意。
可这些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啊。
盯梢之人,越来越多。
有的甚至到了不避人的程度,连躲都懒得躲一下。
他们就像是一群在你眼前嗡嗡乱飞的苍蝇,搞得人不胜其烦。”
说到这里,耿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边笑道:
“好在,现在终于清静了。
就在昨晚,我安排人做了一次大扫除,将所有盯梢者全部一网打尽。
一审问才知道,这些盯梢者的背后,都有主使之人。”
耿煊一边说一边看向众人,能够明显看出,有不少演技不过关的,脸色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耿煊盯着面前这位面目和善,神色也没有太大变化的老者,笑道:“你不妨猜猜,这些主使之人都是谁?”
老者摇头道:
“我猜不出来,不过,我知道,一些人在身陷绝境之时,会通过胡乱攀咬的方式,将更多人拉下水,以此自救。”
耿煊盯着老者看了一阵,忽然开口道:
“你怎么不质疑我说的真实性呢?
毕竟,我到底有没有抓到盯梢者,他们又是否真的说了什么,都是我的一面之词,你怎么就这么信了呢?
这难道不该质疑一下吗?”
老者闻言,诚惶诚恐,赶紧道:
“苏帮主您这等人物,怎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屈了自己的心?
老朽就是怀疑自己,也断不敢怀疑苏帮主所言不真!”
耿煊闻言,呵呵一笑,继续道:
“今天,吴益那里来了一批援军,他就想连夜迁移营寨,挪到清源集附近。
用他的话说,目的是为了震慑清源集内的墙头草们,让咱们内部不战自溃。
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我组织人手夜袭,因为人手不够,我将清源集内所有帮众全部调走了。
可我的人还没出来,一个个赶着给吴益通风报信的人反倒先动了起来。”
说着,耿煊对旁边的罗青示意了一下。
罗青安排人上了一辆马车。
很快,一个个人体被人从马车里扔了出来。
这些人体,有绑着手脚,堵着嘴巴的活人,也有早就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死人。
巨熊帮这一次纳新时,吸纳了三十四名只有炼皮境修为的帮众。
因为实力太低,别说做玄幽骑手没有他们的资格。
就是安排他们去外围埋伏,截杀漏网之鱼,他们过低的实力都只会拖后腿,帮倒忙。
是以,这些人被罗青组织起来,专门负责做一些边角料的杂活。
耿煊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看了过去,便道:
“这便是那些通风报信之人,有的已经死了。
不过,大多都还活着。
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上前看一看。
他们都是谁的人,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没有人动。
对那些死人,以及半死不活之人,大家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
耿煊失望摇头,眼睛再次看向面前老者,问:“你要不要去问一问?”
老者木木讷讷的站在那里,没有回话。
耿煊见他这状态,感觉这老家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兴趣与自己说话了。
转头问旁边的戚明诚,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明煦。”戚明诚道。
耿煊闻言,开玩笑道:“不仅是我的本家,还和你是同辈,这么有缘啊。”
戚明诚没觉得这话好笑,甚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耿煊看向一旁的罗青,罗青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小本本。
一阵翻找之后,他盯着其中一页道:
“苏明煦,清源集苏家的家主,苏家有很多产业,但主要还是经营饰品。
其中,又以银饰和铜饰为主。”
耿煊惊讶道:“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是金饰,玉饰吧。”
罗青笑道:
“帮主您说笑了,他有这个心,以清源集这样的体量,也养不活这样的家族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虽然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据我了解,周边集市,凡是经营银铜饰品的商家,与安乐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牵扯。
因为安乐集经常会将那些赌棍用来抵债的银铜饰品,直接转手卖给这些商家。
而相对于安乐集的体量,这根本不是一两个集市内的商家可以吃完的,量大了还可能导致价格下跌。
是以,安乐集会将其均匀的分散到周边各处集市之内。”
耿煊恍然,明白这个苏明煦背后的苏家在这个体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吴益的吴家,乃至整个安乐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深深的镶嵌在了这片区域的整体生态之中。
以吴家为核心,以安乐集为大本营构建起来的利益网络,也不局限在安乐集这一地之内,而是如同大树的根须一般,分布广,扎根深。
就在这时,罗青却一脸奇怪的道:
“不过,昨晚抓住的那些盯梢者,还有今晚出清源集想要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都没有苏家的人。”
耿煊也惊讶道:“你是说,他没有参与此事?那他这么巴巴的跳出来干什么?”
罗青猜测道:
“或许,是他前面几天安排了人?但是没有被我们抓住实在的证据?”
他俩就这么毫不回避的,当着一众清源集高层聊了起来。
这时,戚明诚一脸古怪的插话道:“或许,苏家这一次,真的没有掺和此事。”
“哦?为何?”耿煊好奇询问。
戚明诚道:“因为就在今年四月,苏家和吴家闹了次不愉快,此后双方就没什么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