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干枯的雪雨河

墟萸 竸三爷 5411 字 14天前

“安安静静躺着?那只短尾鲵可什么都告诉峩哩!”波潵琉游魂飘到阿基里塔斯面前,那张棱角骨脸凑得极近,语气里的威胁意味更浓,“它可是章鱼岛湖心的宠物,天天跟着你,什么都知道哩”

阿基里塔斯在马背上猛地立起身子,张口结舌。脸色涨红道:“你不要听它胡说八道!那只短尾鲵就是个没头脑的傻货,记性差得很,它连自己昨天吃了什么都记不住,说的话怎么能信!”

“对,它是很傻,也很忠诚,这点峩承认。”波潵琉游魂坏笑道,故意拖长了语调,“但它有个改不了的毛病——喜欢把眼睛浮在水面上,偷偷观察章鱼岛上的所有事情。更何况有些事,它还是在跟前盯着看的哩,看得清清楚楚哩!”

阿基里塔斯气得扯马上前,将拳挥向波潵琉游魂,可手到半空又猛地落下——呆呆望着正前方,好似被波潵琉那别扭口音彻底影响到般:“你们快看!前面有人来哩!好像是队骑兵!”

波潵琉游魂顺着阿基里塔斯的目光望去,远处枯黄的草原上,果然出现了几道移动的黑影,正顺着河床方向快速靠近。他不满地哼了声,雾气凝成的嘴角撇成一道弧线:“峩又得回去哩!这个囚主简直就是个铁牢笼,连让峩在外面多待一会儿都不肯,真是憋死峩了!”说着,淡蓝色的躯体化作缕轻烟,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飘回了赫斯体内,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抱怨声,消散在寒风里。

卡玛什好奇地凑到阿基里塔斯身边,马腹相贴的距离让他能清晰看到对方泛红的耳尖,眼神里满是探究:“你到底在章鱼岛上干了什么?看你这慌慌张张的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光彩事,快跟我说说。?”

阿基里塔斯恼怒地瞪了眼卡玛什,一巴掌拍在这个文弱诗人脑袋上道:“你大爷!”

卡玛什笑得更欢,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时间之书》,书页反射出细碎的光:“不用问你我也知道,就看我想不想翻腾你那些儿破事了!”

阿基里塔斯被说得面红耳赤,连脖颈都泛起了紫红色,他强装镇定地猛夹马腹,催着马加快速度向赫斯的方向赶去,嘴里还嘟囔着:“懒得跟你废话,赶紧赶路要紧,要是耽误了找乌骨山的事,有你这个白皮狗好受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敲在空旷的草原上。几十匹战马奔腾而来,马背上的乌坎那斯骑兵穿着灰黄色的皮甲,皮甲上满是补丁和刀痕,有的甚至能看到里面露出的羊毛。他们手中的长矛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矛尖还沾着未清理的铁锈。

骑兵们很快将赫斯三人团团围住,形成个严密的圆圈。为首的骑兵勒住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赫斯,语气凶狠如同草原上的饿狼:“白皮人?敢闯我们乌坎那斯的地盘,是活腻了,来送死的吗?”

赫斯抬头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骑兵——他们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有的骑兵连鞋子都露着脚趾,脚趾冻得发紫。但即便如此,他们眼中的警惕与凶悍却丝毫未减。赫斯依旧保持着平静,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见你们的头人,有关于部族存亡的要事相商,还请通报一声。”

几个骑兵头目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是警惕与犹豫。其中一个络腮胡骑兵冷笑道:“别跟他废话!头人早就说了,只要是白皮人,一律格杀勿论!”说着率先抬起了长矛,矛尖直指赫斯的胸口,寒光在矛尖闪烁。其他骑兵也纷纷举起武器,有的拉开了弓箭,箭簇对准三人,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连风吹过的声音都仿佛陷入凝固。

赫斯轻轻扯了扯身边有些受惊的棕马,依旧语气平缓带着真诚道:“我是帕图斯的朋友,是来帮他洗清冤屈的。而且我父亲图塔?乔玛与你们头人萨沙老爹也是旧识,你们只要去通报一声,他肯定会愿意见我。”

“你是谁?”骑兵队伍中,一个独臂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地催马上前,穿过骑兵的包围圈,目光紧紧盯着赫斯,像是在辨认什么,独臂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随着马匹的动作轻轻晃动。

众人抬脸看向马上的独臂男人——男人的左臂从肘部以下被截断,袖子挽到肘部。而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留着几道深深的疤痕,愈发显露出沧桑之感。赫斯轻声道:“我叫赫斯?乔玛,我父亲是图塔?乔玛,二十多年前曾来过雪雨湾流。”

中年独臂男人听到“图塔?乔玛”这个名字,惊愕万分地急忙扯住缰绳,战马因突然的停顿而发出一声嘶鸣,他仓促下马,以至于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到赫斯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激动与不敢置信,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是...尹更斯湖的朋友?图塔大哥的儿子?你的眉眼,跟图塔大哥年轻时一模一样!”说着猛地回头向骑兵们大喊:“快!!赶紧去通知萨沙老爹,就说图塔?乔玛大哥的儿子来了,是咱们部族的贵客,千万别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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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也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眼眶渐渐红润的独臂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父亲的善意,竟在二十多年后,为自己赢得了这样的信任。他轻声问道:“你认识我父亲?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独臂男人用力点头,紧紧握住赫斯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异常有力:“我叫布赫!二十多年前,我曾经见过图塔大人一面!而且我与帕图斯的父亲斥不台,是过命的兄弟!”布赫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激,“当年部族爆发疫病,死了好多人,我的父母也奄奄一息。是图塔大人带着良药,从千里之外赶来,不仅救了整个雪雨湾的部族,也救了我的父母!如果不是您父亲,雪雨湾的人都死在那场瘟疫里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赫斯听着布赫的讲述,略显局促地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感慨:“帕图斯曾与我说过此事,没想到咱们的渊源如此深远!。”说完便跟着布赫与骑兵们向格勒部族的营地走去。

沿途的景象让赫斯心头愈发沉重——青黄色的草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风一吹便卷起漫天枯草碎屑,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散落在草原上的牛羊瘦得肋骨凸显,像一具具行走的骨架,皮毛杂乱地贴在身上,连低头啃食枯草的力气都显得微弱,有的牛羊甚至直接卧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几十座陈旧的部落帐篷东倒西歪地分布在草原上,帐篷的布料早已褪色,有的帐篷边角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羊毛,羊毛被风吹得飘出帐篷,在风中无力地飘动,像垂死者的发丝。

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的牲畜粪便与枯草混合的气息,还夹杂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衰败,让人心头沉甸甸的,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行至格勒部族中心,一座褪了色的彩条牛皮大帐在破败的营地中格外显眼——帐面上原本鲜亮的红、蓝条纹早已被岁月与风雪磨得发白,像褪色的晚霞,边缘还缝补着几块灰、褐相间的皮子,针脚粗糙却密实,显然是族人反复修补的成果。帐前的空地上,几根枯木搭成的篝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木炭,被风吹得滚出细碎的火星。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人正被两个年轻族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站立,他的胡子花白如雪,长及胸前,每根胡须上都沾着细小的雪粒;身上那件厚重的兽皮袄补丁摞着补丁,领口处的羊毛都已板结,连呼吸都带着“呼哧呼哧”的轻微喘息,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看着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费力远望的样子——他的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赫斯的眼眶竟莫名有些湿润。这副苍老憔悴的模样,像极了祖母乔玛努努卧病在床时的光景——同样的虚弱,同样的为部族操碎了心。他急忙提前翻身下马,靴底踏在结了薄冰的地面上发出“咯吱”轻响,快步走到老人面前,郑重地弯腰行礼,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声音里满是敬意:“格勒大头人您好,我是尹更斯湖的赫斯?乔玛,图塔?乔玛的儿子。时隔二十多年,再次打扰部族,还望您海涵。”

苍老的萨沙?格勒缓缓抬起干枯的手,示意身旁的族人扶自己再站稳些——他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皱得像老树皮,连抬起手臂都显得格外吃力。他上下打量着赫斯,从额角的眉眼到挺直的脊背,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光亮,像蒙尘的烛火被重新点燃。他有些气喘地和身旁的布赫笑道:“布赫,你快看,这孩子和他父亲年轻时真像,眉眼、神态,连说话时微微颔首的习惯,简直毫无二致!”说罢挪着蹒跚的步子转身,伸出干枯如柴的手,向赫斯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帐里坐,外面风大,别冻着了。帐里虽简陋,好歹能挡挡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