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当依教法,为这些不幸的亡者举行殡礼,清洗他们的身体,念诵天经,祈求真主饶恕他们的罪过,赐他们以乐园。
之后,寻一僻静处,掘深坑,将这些尸身与棺木,尽数焚化,以绝后患!真主至大!”
阿老瓦丁这番引经据典,从容不迫的安排,以及符合教法的处置方式,极大地安抚了穆斯林士兵们的心。
几位被匆匆请来的伊玛目立刻带领一些虔诚的士兵,开始按照指令行事。他们忍着恶臭,以浸过盐水和香料的白布包裹尸体,口中念诵着《古兰经》文,进行清洗和祈祷。
阿尔斯兰见军心稍定,再次高声下令:“传令!自即日起,全军所有饮水、炊事,皆改用疏勒城内水井!严禁任何人再取用克孜勒河水!再敢有妖言惑众,妄言什么天启骑士、末日审判者,无论兵将,立斩不赦!”
“遵命!”各级将领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在阿尔斯兰的铁腕与阿老瓦丁的智慧共同作用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慌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士兵们各自回归本位,营地秩序逐渐恢复。
河滩上的尸体和棺木被迅速清理、焚烧,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那焦臭的气味弥漫了半日方散。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恐惧的种子已然深种。尽管无人再敢公开议论,但每当夜深人静,或是独自面对河水方向时,许多士兵眼中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惊悸与不安。
整个联军大营,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的阴影之中。
是夜,月暗星稀,已是子时过后。
康居军营中,火长沙毗躺在毡毯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白天河滩上那恐怖腐烂的尸体,那画着死亡骑士的棺木,那被砍头的士兵喷溅的鲜血……
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搅得他心神不宁。一股对未知瘟疫的恐惧,以及长期征战积累的压抑,最终化为对杯中物的强烈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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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毗悄悄起身,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绕过熟睡的同帐士兵,如同鬼魅般溜出了营区,熟门熟路地朝着营地东南角的栅栏处摸去。
那里是军营与外界的灰色地带,常有胆大的商贩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向军官们售卖一些酒水。
今夜来到此处,沙毗才发现,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竟是不少。
昏暗的月光下,栅栏内外影影绰绰,竟有数十人之多。有穿着塞尔柱军服的百夫长,有休循国的骑兵队长,甚至还有几个疏勒本国的军官。
大家都心照不宣,默不作声,只是快速地进行着交易,银钱与酒坛互换后,便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沙毗心中暗叹:“看来,被那‘天启四骑士’搅得睡不着觉的,不止我一人啊……”
这般说着,他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栅栏边,目光搜寻着卖酒的身影。
很快,沙毗便看到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人。那老者约莫六十岁年纪,背有些佝偻,正是张老三;年轻些的便是李二郎。
沙毗立刻朝他们招了招手。
张老三和李二郎见状,连忙费力地抬起一坛酒,小跑着来到栅栏边。
“军爷,您要酒?”张老三陪着笑脸,压低声音问道,说话间,喉咙似乎有些不舒服,轻轻咳嗽了两声。
沙毗此刻只惦记着酒,哪里在意这些细节,点了点头,问道:“多少钱一坛?”
“二两银子,军爷。”李二郎抢着答道,伸出三根手指。
沙毗皱了皱眉,这价钱比平日贵了近一倍还要多,但他此刻心烦意乱,也懒得计较,从怀里摸出一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子,丢了过去,不耐道:“快些!这坛我要了!”
李二郎接过银子,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大喜,连忙和张老三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酒坛从栅栏缝隙中递了过去。
沙毗接过酒坛,入手冰凉沉重,心中稍安,也不多言,抱着酒坛,转身便匆匆消失在营地的阴影里。
张老三和李二郎握着沉甸甸的碎银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又看,脸上都乐开了花,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老张大哥!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李二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就这么一坛酒,咱们本钱不过七钱多点,转手卖了二两银子!这买卖……这买卖也太好做了!难怪那么多人拼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来!”
“可不是嘛!”张老三也是满面红光,仿佛年轻了几岁,早将白日的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看呀!来买酒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军官,他们平日里约束部下,自己反倒憋得慌!”
“哈哈哈!他们越憋得慌,对咱们越好!”李二郎放声大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憋咱们哪能赚这快活钱?明日!明日咱们就干一票大的!把家里婆娘都叫上,多弄它几坛过来!”
“嘿!你小子,还是小家子气!”张老三笑骂一句,伸手指了指远处几个正推着满载酒坛的独轮车离开的同行,“你没瞧见?那边都有推着满满一车来的!那才叫大手笔!明日咱们也这么干!多凑些本钱,一次多运些来!”
他说得兴奋,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奇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感觉身上也有些发冷,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单薄的衣衫。
李二郎见状,调侃道:“老张大哥,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这日夜操劳,身子骨吃得消吗?可忙了半天,到头来给药铺打了长工!”
“哈哈哈!”张老三直起腰,虽然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依旧豪迈地一挥手,“吃不消也得吃!银子就在眼前,老子不赚,死不瞑目呀!咳咳……走,快回去,明日早早准备!”
两人的说笑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空旷寂寥的夜色中回荡,渐响渐远,最终融入了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