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在诺斯特拉莫,想要分辨白天与黑夜,要么只能依靠钟表精准却又冰冷的指针,要么就只能凭借巢都喧嚣热闹的程度来大致判断。
通常而言,夜晚相较于白天会稍显安静几分。
而这时候,一些夜行生物会从它们隐匿的藏身之处悄然爬出,如同鬼魅一般在这城市的黑暗中穿梭,寻觅食物,或是邂逅同类。
当湿热的风裹挟着漫天飞舞的垃圾,像浓稠黏腻的糖浆般从钢铁森林的缝隙间黏稠地淌下,将整个下巢填得密不透风时,男孩已在废墟与污秽间寻到了用以果腹之物。他吞下他能找到的任何有机物,只要它们不会将他杀死。
前者已经被满足,但他仍然渴望后者。因为,他记得与自己一起落下的另一个孕育舱。
他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街道之上,目光中满是渴望,静静凝视着那些已然熟睡的乞丐——他们像低等生物一般,彼此紧紧相拥、蜷缩成一团,并非是为了抵御夜晚的寒意,而是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里,从对方身上寻得一丝依靠。
可男孩呢,他一无所有。
陪伴他的,只有那些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盲目漂移的纸屑,裹挟着尘埃的小小尘卷风,以及那一缕缕悄无声息掠过身旁、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只能与它们一同分享着整条街道。
……
“他在寻找同类。”阿什卡尔低声说。
皮诺冷笑:“你也知道,那些小家伙有时比成年人更残忍。”
……
男孩曾遇见过同类——至少他以为那是同类。
但那些孩子只是下巢排泄出来的废弃物。
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上嵌着过早浑浊的眼睛,破裤管下露出青紫的膝盖,布料上凝结着层层污垢,像是用鼻涕、脓血和泥浆写就的生存日记。女孩们裹在褪成尸布颜色的衬衣里,男孩们披着能装下两个躯体的夹克,过大的服装在寒风中鼓胀如船帆。
他们比他要高大许多。
当他试着和他们说话时,为首的少年突然咧开嘴,露出参差的黄牙。咒骂声像开闸的污水般倾泻而下,而他的同伴们,那些脸蛋脏兮兮的小无赖,那些残忍且是非不明的小恶魔,他们那肮脏的手指比划着下流手势,一边嘲笑着男孩身上比他们还要破烂不堪的衣衫,一边从地上抓起卵石,朝着男孩狠狠砸去。
卵石呼啸着在空中飞舞,其中一颗砸中了男孩的额头。当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时,那群流浪儿们却爆发出如同鬣狗般刺耳的笑声。
第二颗、第三颗……石块接连不断地砸来,在墙上迸溅出点点火星。男孩跃上墙头消失的瞬间,他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是那些所谓的“同类”失望的嚎叫。
这只可怜的雏鸟感受到了彻骨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