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来雨去

春秀一边编着蚊帐,一边小声地对文崽说:

“崽儿,要是这东西真的能挡住瘴气,我们后头烧两件,给你哥哥姐姐用。”

文崽随口应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衙役手里那个新奇的帐帐,心里琢磨:

晚上睡在这网里,是啥感觉?

会不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

又或是在树洞里躲猫猫?

当天晚上,文崽洗完脚,立刻钻进了被窝,迫不及待地催促阿娘把蚊帐支起来。

可蚊帐终究是小了些,没法把两个人都罩进去。

“娘是大人,不怕瘴魔,帐子都给文崽用。”

春秀一边说,一边将竹竿削短了些,让蚊帐刚好能盖住儿子的半边床。

文崽整个人蜷在帐子里,像只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小兽。

他本想和阿娘再说几句悄悄话。

但今晚那些讨厌的蚊子精,虽然依旧嗡嗡地盘旋在他耳边;

可一只也没来咬他。

身上不痒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文崽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春秀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些。

她坐在床边,身上被蚊子咬得发痒,却不敢抬手去拍,生怕吵醒儿子。

“反正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瘴魔怕我,被咬两口也没什么。”

第二天一早,春秀提着扫帚走出家门,街上已经热闹起来。

不少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蚊帐的事。

“这东西真管用!昨晚一只蚊子都没进来,睡得可踏实了!”

“防不防瘴气倒无所谓,能挡住蚊子就谢天谢地了!”

“还真别说,以前我怎么没想到?”

那些昨天没来得及做蚊帐的百姓,听到这些话,急忙放下手里的事往县衙赶,领取浸泡蚊帐的草药。

春秀不着急凑热闹。

她弯下腰,用扫帚仔细清理着自家门前的积水。

又找了个碎角的瓦罐,将沟渠里的脏污一勺一勺舀起来,倒到城外去。

澄迈县城不大,来回几趟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可当春秀抱着洗干净的瓦罐往回走时,却看见邻居曹大嫂正端着夜壶,将里面的秽物,一股脑倒进了自家门前的沟渠里。

春秀微微皱起眉头,脚步放轻走到曹大嫂身旁: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倒在我家门前了?”

曹大嫂随手把夜壶往地上一放,翻了个白眼说:

“我家沟渠满得都溢出来了,你家空着,倒点咋不行?大惊小怪的。”

春秀缓缓道:

“新县丞讲了,蚊虫在脏水里最容易繁殖,还会生出瘴气。”

曹大嫂扯着嗓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还真当回事儿啦?啥蚊虫瘴气的,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咋着,别在这儿瞎讲究。”

春秀摇头道:

“你要是不清理干净,我就去请衙役过来。”

曹大嫂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恶狠狠地瞪了春秀一眼,转身快步跑回自家院子,抄起墙角的铁锹就冲了出来。

她来到沟渠边,用力地铲着秽物,动作幅度极大,激起一片尘土。

一边铲,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你个死心眼子,就会拿衙役压我,不就是倒点脏东西,至于这么较真吗!

“一天天净整些没用的,就显你懂,真晦气!

“难怪文崽阿耶被你克死!”

已转回自家屋子的春秀,听到这声咒骂,脚步立时顿住。

她一步一步走向厨房,动作干脆利落地抽出厨刀。

很快,她站到曹大嫂身后,将厨刀稳稳地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你不该在我儿子在家时,说这些话。”

曹大嫂原本还满脸怒容,可当冰凉的刀刃贴上脖子的那一刻,她脸上血色全无。

春秀见曹大嫂已经受到警告,便不再咄咄逼人,继续回家照顾儿子。

自那以后,春秀家附近成了澄迈县最干净的一段街巷。

蚊虫少了,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而澄迈县的变化远不止于此。

就在本地百姓,还在慢慢接受“卫生”,这个官府推行的新概念时。

琼州岛又有台风登陆了。

这对当地人并不稀奇。

无非是日子过得再苦些,房子搭得更草率些。

捕鱼的要多出海几次鱼,打猎的要多进山打几次猎;

加工槟榔的,则得多去郑家小佛塔磕几个头,祈求太阳能在下次台风登陆前,把湿透的槟榔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