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咎由自取

“哦……那好吧……祝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陈延雷死了。

黄举天收起长枪,转身望向远处燃烧的陈家宅邸。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冷峻的阴影。

他挥了挥手,示意部曲们清理战场,随后迈步走向队列。

俘虏们被麻绳捆住手腕,连成一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女眷们低声啜泣,私兵和壮仆则低着头,不敢与黄举天对视。

黄举天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几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义父,这些人如何处置?”

黄举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妇孺和未参与抵抗的仆从,明日放他们离开。

“参与作战的私兵与壮仆,押回县衙由先生审问,按律处置。

“如有姓陈的稚子,一律带走,更名改姓,交由黄成疯洗脑。”

部曲领命而去,俘虏中顿时响起或高或低的求情声。

“义父,陈延雷的尸体如何处理?”

另一名部曲问道。

“找个地方埋了。”

黄举天淡淡道:

“不必立碑。”

部曲点头应下,随即招呼几人上前,将陈延雷的残躯抬走。

黄举天转身走向残破的院墙,在五十步外停下脚步。

此时,火光已渐渐减弱。

浓烟依旧升腾,却被高空的夜色吞没,化作一片模糊的阴影。

他凝视着废墟,心中盘算着战后事宜。

‘陈家虽毁,但钱币之类的金属财物应能保留,还有土地之类的不动产。’

他决定留出少部分财物,给陈家老弱妇孺维生,余下的则需仔细分配。

‘陈家覆灭之事,只能以公家名义定案。’

因此,战后的缴获除开预留给澄迈县的部分,还需兼顾“同级管理”与“向上管理”,确保参与者各得其份——

‘王弘业、项校尉、郑家、我。’

黄举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眼下形势,王弘业是最不好打发的。’

尽管还未收到琼山县的消息,但他并不认为,近千盐工临时聚众就能轻易拿下府城。

更何况,项校尉已早早带着崖州州兵赶去支援。

王弘业只需守城不出,天亮之后便可合两州兵力,迫使盐工们返回儋州盐场。

只要府城未破,王弘业不仅不会暴力镇压,大概率还会将民乱的消息,向广州节度使府隐瞒下来。

‘此人的核心诉求,是借治瘴大功调离海岛。’

而“盐工作乱”只会在中枢诸君案上,为这份功劳蒙上阴影。

所以,王弘业事后顶多杀几个带头的盐工;

留下的烂摊子,则交给继任者头疼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不会有怨气。

试想一下:

高高在上的一州刺史,尊贵的太原王氏,事后得知,自己险些被一介乡土豪绅玩弄于掌心……

陈家的覆灭固然能平息部分怒火,但陈家的财物才是能带着北上,去长安赴任的高级慰问品。

‘给王弘业多分钱,给项校尉拿些地……剩下的,得看郑家态度。’

黄举天要考虑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陈延雷虽死,陈延风仍在逃。

崖州?

振州?

安南?

‘陈延雷死前说的,会是实话么?’

无论陈延风想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传令下去。”

黄举天对身旁的义子说道:

“派人前往振州,通知郑家人严查过往船只。

“陈延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部曲们依令行事,匆匆赶往土坡——

马匹已被骑兵悉数骑走,他们只得借驴代步。

此时,黄举天身边仅剩三十余名义子。

众人席地而坐,一边等待火势熄灭,一边等候骑兵复命。

夜晚纵马追击本就是险事。

被追赶者若点亮火把,便会成为显眼目标;

若不点火把,则极易摔入沟壑或撞上树木,遭受更重的伤害。

再加上黄举天严令义子们,骑马追逐不得超过两个时辰,此事想必很快便有结果。

果然,后半夜时分,骑兵陆续返回复命。

除成亮射杀一人外,陈家那边还有三名未点火把的骑手,因坠马而亡。

——死者中并无陈延风。

对于另外四名敌人逃脱的情况,负责追击的几名部曲纷纷跪地,请求义父降罪。

黄举天却并未责怪他们。

陈家的马匹养精蓄锐多时,而己方的马匹从城内奔波至此,多少有些消耗。

更何况,他绝不愿见到精心培养的义子,因黑夜疾驰而摔死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