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庙前镇像口烧红的铁锅,煎着五湖四海的江湖气。赵新民踩着满地炮仗红纸走进镇子时,有只野狗冲他呲牙,他低头看了眼灰扑扑的解放鞋,鞋尖还沾着春兰镇汽车站的泥。
喜迎佳节的氛围,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冰冷着面孔在镇上溜了几圈儿,看中了一个地摊。
“这锤子,打核桃?”五金摊主缩在军大衣里,鼻孔喷出的白雾模糊了价签。
“盖房。”赵新民用指节敲了敲八棱铁锤,金属嗡鸣震碎了屋檐下的冰凌。他想起半月前在斯店村试锤,那一家三口的头骨碎裂声也是这般清脆。
客车在姜寨抛下他时,暮色正从麦田里漫上来。他数着裤兜里的五枚硬币往南走——三枚是上回在漯城顺的,两枚沾着鹿县的铁锈。路过第三个村口,电线杆上的通缉令被北风撕得哗啦响,灵泉分局的公章红得刺眼。
在豫、皖交界一带,庙前镇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它位于临泉、新蔡、平舆三县组成的“三角区”,跨越两省,地形复杂,人口稠密。在庙前镇西北数十里外,有个小村庄,叫李家葑。
村里土狗都睡了。李宝法家矮墙上的积雪还留着前夜的猫爪印,赵新民翻墙时蹭掉了块墙皮,像揭下块结痂的疮疤。西厢房传来小女孩翻身时床板的吱呀,他突然想起该换副新手套——上周在平舆劳保店买的这副,食指已经磨得透光。
凌晨三点,新蔡方向的省道飘起盐粒子。赵新民把铁锤抡出个抛物线,水塘冰面“咔”地裂开张蛛网。血衣挂上酸枣树时,他对着月光比了比,袖口溅射状血迹倒像幅写意梅花。
警车碾过省道裂缝时,仪表盘上“安全气囊故障”的提示灯闪得像迪厅射灯。李睿把半截红塔山卡在雨刷器调节钮上,烟灰随着颠簸簌簌落进副驾座位的《母猪产后护理》——那是多年前与温柔争论母猪产后护理时买的。
“李法医改行了?”温柔扯着安全带调整坐姿,制服肩章在挡风玻璃上投出晃动的银斑,“这回改当兽医了?”
李睿猛打方向盘避开运猪车,后视镜里闪过半扇血淋淋的猪头,“法医和兽医,都是同一工作性质,算不上改行!”他突然猛踩刹车,前轮在“前方减速慢行”的褪色横幅前啃起尘土,“操,老韩回省里喝咖啡了?”
温柔正用棉签擦指纹提取箱的卡扣,不锈钢镊子“当啷”撞上箱壁。国道对面羊群慢吞吞漫过路面,牧羊人腰间收音机飘来咿呀的黄梅戏。
“老韩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她突然开始数勘查箱里的生物检材袋,“这一次,他可能凶多吉少。”
李睿摇下车窗弹烟灰,北风卷着灰烬全糊回他领口,“知道省厅测谎仪长啥样不?上回去培训见过,跟微波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