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神仙看不起我们这些地上的人,觉得我们是蝼蚁。可蝼蚁也有自己的活法,谁又想不明不白地就被人一脚踩死呢?”
“做人,心里得有口气。这口气在,人就站得直,腰杆就挺得硬。这口气要是没了,人就塌了,连狗都不如。”
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些零碎的、不成章法的、吴用曾经在药铺里打着盹、有一搭没一搭教过他的道理。
说完,他从吴用的遗物中,摸出了一封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水汽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不甘与执拗。
“……吾乃大庆黄牛村人士,生于贫寒,少时顽劣,为一口吃食与人斗殴,见同伴毙于拳下,周身冰凉,如坠冰窟,始知畏死。为不为人所杀,遂习武,寒暑不辍,天赋尚可,打遍一县。自以为天高海阔,可凭双拳横行于世,出县遇匪,几为所杀,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遂奔走江湖,拜师学艺,食百家饭……历数甲,终成涅盘,入大庆为客卿……本欲一窥地仙雄关,看一看那武道尽头的风光究竟是何等模样,惜败于天王山柳山君之手,一口心气尽泄,武道至此断绝……世间再无武夫吴用,唯有药铺吴郎中……”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字,墨迹稍新,显然是来到于都之后才添上的。
“傻大个儿,以后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张蛟将信念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烙铁,深深地烙进了心里。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好,与那三炷燃尽的香根一同,在坟前烧成了灰烬。
山风吹过,纸灰便散了,纷纷扬扬,融进了这片生养了老武夫的土地。
张蛟在坟前坐了一整夜,直到晨曦微露,将天边染成一片鱼肚白,方才起身,朝着新坟,朝着那杆铁枪,重重地、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
转身,返回于都。
老妇人的身子,在经历了丧孙之痛与无边惊吓之后,彻底垮了。
时常在梦中呼喊着“丑儿”的名字,眼神浑浊,神志也渐渐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她会拉着张蛟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来,问他:“小哥儿,我的丑儿呢?他是不是去耍猴了,还没回来?”
糊涂的时候,她会把张蛟错认成丑儿,絮絮叨叨地让他多穿件衣裳,别饿着肚子。
张蛟每日为她煎药、喂饭,,无微不至地照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