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
北平的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秦氏染坊便已热闹起来。高大的烟囱吐出滚滚浓烟,在铅灰色的天空中肆意翻卷,仿佛要冲破这沉闷压抑的时代。
染坊内,机器的轰鸣声、工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浓烈刺鼻的染料气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胡兰悄然穿过那扇斑驳的侧门,身形隐匿在忙碌的工人之间。
她是北平女师的学生,却频繁出没于这充满烟火气的染坊,不为别的,只为探寻外界那被重重封锁的自由思想与救国希望。她身姿轻盈,一袭月白衫子在染坊的昏暗中格外醒目,乌黑的发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双眸明亮而坚定。
此时,胡兰站在巨大的靛蓝染缸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染缸里的液体如同汹涌的蓝色浪潮,翻滚、沸腾,散发出一种原始而神秘的力量。她怔怔地盯着那片靛蓝,恍惚间,自己的倒影在蒸汽中扭曲、变形,竟似一面破碎的旗帜,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动荡与挣扎。
她的手微微颤抖,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油印传单,那是《新青年》上的进步文章,承载着新思想的火种,却被当局视作洪水猛兽。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迅速将传单藏在染布石下。刚直起身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犹如利刃划破寂静。
“北平女师的优等生,也需要偷看禁书?”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戏谑,在嘈杂的染坊中清晰可闻。
胡兰猛地转身,只见秦仲义斜倚在樟木晾杆旁。他身着剪裁精致的英伦西装,笔挺的线条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口袋中露出的怀表链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光,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的优雅与傲慢。他指尖夹着秦氏染厂的账本,账本扉页上“实业救国”四个烫金大字在微光中刺痛了胡兰的眼睛。
“总比某些人挂着羊头卖狗肉强。”胡兰毫不退缩,挺直脊背,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用力甩开发间沾着的水草,月白衫子上的墨汁在蒸汽的笼罩下晕染开来,宛如一幅朦胧的山水画。
她向前迈了一步,与秦仲义对视,目光坚定如炬,“童工每日劳作十二时辰,这就是你的救国之道?”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向秦仲义。
染工们的咳嗽声瞬间密集起来,仿佛是对胡兰话语的无声附和。
这些长期在恶劣环境中劳作的工人,身体早已被染坊的烟尘和繁重的工作折磨得千疮百孔。秦仲义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不紧不慢地解开西装扣子,露出内衬缝着的夜校名册,说道:“上月减至九时辰,明年开春能到八时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又似乎在为自己的努力辩解。
说完,他突然逼近胡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靛蓝汁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胡兰的发间。“倒是胡小姐该解释,为何令尊拿着我们的婚约找钱庄贷款?”他的眼神犀利如鹰,紧紧盯着胡兰的眼睛,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兰心中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秦仲义竟会知晓此事。她下意识地后退,慌乱中撞翻了身旁的染缸。
刹那间,冰蓝色的染料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出,瞬间将两人卷入一片混沌之中。秦仲义在水雾中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胡兰的脚踝,掌心触碰到她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你果然不是普通学生。”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在弥漫的蒸汽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抹去眼前的靛蓝,目光落在少女锁骨下方那淡粉色的烙印上,那是军警马靴特有的铁蒺藜纹样,这烙印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胡兰心中涌起一阵恐惧,但更多的是不甘与倔强。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秦仲义的束缚,却发现自己在这汹涌的染料中无力反抗。两人在染缸旁纠缠,脚下一滑,双双跌入那片冰冷刺骨的靛蓝之中……
雨如珠帘,重重地砸在教堂的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教堂的彩窗在暴雨的冲刷下模糊不清,透过那五彩玻璃的光线变得迷离而虚幻。
圣母像静静地矗立在教堂的祭坛前,她的眼神悲悯,仿佛在注视着世间的苦难。胡兰身着一袭白色旗袍,单薄的身影紧贴着告解室的雕花隔板。她的心跳急促,手中紧紧握着胶卷,那胶卷在《圣经》夹层里发烫,仿佛带着生命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