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茶馆》(终)

";下午演出…”他擦着溅到剧本封面的油星,声音闷在锅盖下,";要是我搞砸了...";

";那就搞砸。";孟屿关火的动作干脆利落,";还记得去年社区话剧表演吗?那才是真正的吕小布。”

油星在瓷砖地板上迸裂成金屑。吕子乔望着窗台上沾了油烟的向日葵,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改成喜剧的悲剧结局——罗密欧与朱丽叶私奔去了拉斯维加斯。

晨光渐炽时,张伟抱着法典溜进厨房。他律师袍的袖口还粘着紫砂壶的茶渍,看见流理台上的三明治残骸立刻哀嚎:";我的培根!";

";冰箱还有腌黄瓜。";孟屿头也不回地刷锅:";羽墨姐昨天泡的,说是民国秘方。";

小主,

张伟的表情瞬间扭曲。他永远忘不了上周误食";秘制酸黄瓜";后,在厕所与法典相伴到天明的惨痛经历。

吕子乔突然抓起剩下的三明治夺门而出,绸缎马褂的下摆扫落调料瓶。八角与桂皮的香气在走廊弥漫开来,混着他逐渐远去的台词声:";二十两雪花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这是...";张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入戏了。";孟屿拧干抹布,水珠坠成一条发亮的弧线,";待会记得提醒他,刘麻子的辫子要扎左边——昨天又戴反了。";

阳光彻底漫过窗台时,唐悠悠的尖叫穿透两层楼板:";谁把我旗袍和关谷的武士刀塞进微波炉了?!";

张伟擦了擦嘴起身离开:“我先撤了,下午我自己过去。”

“大家吃饭了!”孟屿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前来吃饭。

……

大礼堂穹顶的射灯在幕布上投下斑驳光晕,空气里浮动着松香与檀木的气息。孟屿站在舞台侧幕,指尖摩挲着菩提手串,黄铜铃铛在腕间泛着温润的光。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撞击耳膜的声音,就像五年前第一次站上福利院舞台时那样。

“准备好了吗?各位!”孟屿扭头看向身后的众人。

众人点点头。

孟屿朝场务比了个手势。

裕泰茶馆的铜铃铛叫了三声脆响。孟屿掀起蓝布门帘,寒风裹着枯叶卷进大堂,扑灭了柜台上将熄的油灯。

诸葛大力从后堂转出来,阴丹士林布旗袍的滚边扫过青砖地缝里的茶渍,惊醒了趴在八仙桌上打盹的老茶客。

";庞总管到——";吕子乔拖着长腔跨过门槛,绸缎马褂前襟的盘扣崩了一颗,露出里头皱巴巴的杭绸里衣。

他手里转着两颗包浆核桃,身后跟着两个灰布短打的税吏,官靴底子沾着菜市口的血泥。

孟屿的茶壶嘴微微发颤。壶身";裕泰老号";的朱砂印被蒸汽熏得发暗,那是光绪二十二年开张时老掌柜亲笔写的。

诸葛大力接过茶壶的瞬间,瞥见丈夫袖口露出的半截纱布——昨夜巡警查抄进步学生,他翻墙救人时被瓦片割的。

";王掌柜这茉莉香片...";吕子乔的核桃在紫砂壶盖上敲出闷响,";兑了三成槐米吧?";他身后的税吏突然掀翻茶桌,青花瓷盏碎在诸葛大力脚边。一片碎瓷扎进她绣鞋尖,血渗过千层底,在";莫谈国事";的条幅上洇出红梅。

后院传来唐悠悠的惊叫。关谷神奇提着武士刀冲进大堂,刀鞘上的旭日旗布条刮倒了博古架。

三排六号房的旗人老爷仰面栽在门槛上,后脑磕碎了怀里的鼻烟壶,玛瑙盖子滚到孟屿脚边,映出他煞白的脸。

";常四爷说今儿要赊账!";唐悠悠追出来时,杏黄袄裙的系带松了一半。她怀里抱着的不是茶点,是裹在油纸里的《时务报》。关谷神奇的武士刀劈在柜台上,刀刃离孟屿的手指只差半寸:";大清要完!";

铜铃铛突然发出蜂鸣。孟屿看见诸葛大力攥着碎瓷片的手在抖,阴丹士林布的袖口晕开深色痕迹——那底下藏着学生塞给她的传单。吕子乔的核桃滚进火盆,炸开的火星点燃了税吏的账本,1911年的苛捐杂税在火舌里蜷成灰蝶。

秦仲义冲进茶馆时,怀表链子缠着半截断指。

曾小贤的灰鼠皮褂子浸透煤油味,手里攥着的不是银票,是汉阳铁厂的股权书。胡一菲扯开立领旗袍,锁骨下的烙印渗着血——巡警局的烙铁烫的";乱党";二字,比翡翠耳坠更刺目。

";王掌柜!借您地窖存批货!";曾小贤的羊皮靴踹开酒坛,陈年女儿红漫过地砖缝隙。胡一菲突然掀开裙裾,绑在小腿的勃朗宁手枪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