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枭的目光依旧钉在丁守约脸上,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坠地,清晰而寒冷:
“忠信。”他先是对韦忠信开口,语气稍缓,“我交令于武阳,是试探,亦是观心。”
韦忠信一愣,茫然不解。
“武阳此人,”段枭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面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斥候所报,其起于微末,家破人亡,流落异国,却能聚拢人心,于绝境中拉起靖乱军。梓州血战,宁死不降,其志坚,其节烈,世所罕见。然,枭雄之辈,往往披着仁义外衣,其心难测。”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回到帅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以段家军六万兵马为饵,诱其心志。若他接过令牌,眼中露出丝毫贪婪、得意,哪怕只是一瞬的迟疑,那便是其心野望难驯,绝非甘于人下、真心为民之主!日后必生异心,或挟我段家军以自重,或行那称王称霸之事!”
段枭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然,武阳如何?”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罕见的激赏,“拒令如避火!言辞恳切,句句不离‘携手’、‘同盟’、‘共保山河’、‘不负袍泽’!其情其意,坦荡赤诚,毫无作伪!此等人物,心中装的,不是权位,不是霸业,而是这满目疮痍的梓州城,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是匡扶社稷的大义!斥候所报其‘靖乱安民’之行,句句属实!此乃真豪杰,真国士!”
韦忠信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疑惑渐渐化为恍然,随即涌上浓浓的敬佩,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主公深谋远虑!末将…末将愚钝!险些误会了主公!”他看向段枭的目光,充满了信服。
段枭微微颔首,随即,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再次毫无温度地转向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丁守约。
“至于你,丁守约。”段枭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冬骤起的狂风,席卷帐内每一寸空间,“争霸?称王?趁火打劫?坐收渔利?”他每问一句,丁守约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抖得更厉害。
“我段家军起于草莽,聚拢的是不甘压迫、欲保家园的热血儿郎!刀口舔血,为的是在这乱世中,为身后父老挣一条活路!争的是公道,守的是乡土!何曾是为了你口中那虚无缥缈的‘霸业’?!”段枭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地图笔墨跳起!“梓州军民刚遭玄秦屠戮,洪水肆虐,家园尽毁!尸骨未寒!你却在此鼓噪内斗,觊觎权位,欲行那亲痛仇快、自毁长城之举!其心可诛!其言当斩!”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凛冽的杀意!丁守约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主公饶命!主公饶命!末将…末将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韦忠信脸色一变,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丁守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开口求情。他知道段枭治军,向来赏罚分明,最恨这等动摇军心、心怀叵测之徒。
段枭眼神冰冷,毫无半分怜悯:“念你随我征战多年,也曾立下汗马功劳,今日暂留你一命!然,军法如山,不可不惩!”
他目光扫向帐外,厉声喝道:“帐前亲卫何在?!”
两名身披玄甲、面容冷硬的亲兵应声而入,叉手肃立。
“副将丁守约,惑乱军心,妄议称霸,其行当诛!念旧功,杖责二十!立即执行!”段枭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就在帐外!打!让全营将士都听听,都看着!看看妄动私心、背离我段家军本分者,是何下场!”
“遵命!”亲兵毫不迟疑,上前架起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丁守约,拖死狗般拖出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