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武阳,那眼神怨毒如淬了剧毒的匕首,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尖啸:“武阳!你听着!狡兔死——走狗烹!哈哈哈……我在地下……等着看你……!”
“烹”字的尾音尚未消散,行刑官的手已狠狠压下机关!
咔嚓!
一声令人牙根发酸、脊背发凉的脆响!沉重锋利的铡刀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斩落!
陈先童那颗须发蓬乱、双目圆睁的头颅,如同一个破败的球体,咚地一声砸落在断头台下早已备好的竹筐里,滚了几滚,面朝上停住。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残留着极致的怨毒与惊骇。
断颈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激射而出,染红了断头台的暗红木板,也溅了行刑官一身。无头的尸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瘫软不动。
整个刑场,有那么一刹那,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的呐喊、咒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只有风掠过旷野的呜咽,和浓重的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紧接着,是更大的、混杂着复杂情绪的声浪轰然爆发!是解脱?是狂喜?还是对血腥本能的恐惧?难以分辨。
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了嘴。
谢飞平静地注视着那具无头尸身和竹筐里的头颅,脸上无悲无喜,如同在看一件完成的事务。他缓缓坐回座位。
“余者,一并处决。”谢飞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命令下达,刽子手手起刀落,几颗头颅接连滚落,血光再起。场下又是一阵骚动。
行刑毕。谢飞转向身旁的武阳,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温和:“武将军,奸佞伏诛,大快人心。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事不宜迟。两日后,雒城王宫正殿,召开朝会,共议国事。届时,请将军务必准时与会。”
武阳的目光从那片刺目的血红中收回,迎上谢飞深邃的眼眸。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丞相放心,武阳必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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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看刑场一眼,起身,带着始终沉默如石的诸葛长明,大步走下指挥高台。亲卫立刻牵马过来。
武阳翻身上马,动作依旧矫健,但诸葛长明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一瞬间,主公握住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马蹄踏着刑场外被踩得泥泞不堪的土地,哒哒作响。身后,是百姓们尚未平息的喧嚣和议论,还有那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紧紧追随着他们。
武阳策马在前,背脊挺直,目光直视前方雒城那巍峨却破败的城门。秋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沉甸甸的郁结。陈先童临死前那怨毒的狂笑,那句如同诅咒般的“狡兔死,走狗烹”,还有那滚落的头颅、喷溅的鲜血,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刘榭坠城的身影,宁安郡的尸山血海,一路走来倒下的无数袍泽……最终,都定格在陈先童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大仇得报,国贼伏诛,本该是畅快淋漓。可为何心中却如同堵了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重而冰冷?是陈先童的诅咒?还是谢飞那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亦或是脚下这片刚刚挣脱枷锁、却又陷入未知漩涡的破碎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