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他们能靠近的极限。三个月前,云逸修炼时,他们还能在丈许外观摩;如今,隔着五丈都觉得心悸。司徒兰想起上月切磋,云逸的刀鞘只是轻轻一碰,便震得她虎口发麻,佩剑险些脱手。那时她才明白,所谓“登峰造极”,便是连收势都带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威力。
“他这意境,怕是已能影响现实了。”慕容德低声道。他看见不远处的水桶正在轻轻震颤,桶沿的水珠被气劲牵引,竟凝成细小的水线,在空中微微晃动。这已不是单纯的武艺,而是修为深不可测的佐证——就像深渊,你永远不知道底下藏着多少惊涛骇浪。
云逸猛地睁开眼,意境散去的刹那,周遭的风声骤然停歇。垂柳的枝条软软垂下,水珠簌簌落在地上,发出密集的轻响。他看向入口处的两人,嘴角微扬:“今日手痒,要不要过两招?”
司徒兰与慕容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苦笑。
“还是算了,”司徒兰收剑入鞘,语气带着调侃,“再打下去,我的‘映雪’怕是要提前退休了。”她的佩剑“映雪”是玄铁所铸,前日切磋时被云逸的刀气震出三个缺口,正躺在兵器坊修呢。
慕容德摸着下巴,附和道:“我这把‘裂石’也想歇会儿。不过说真的,云兄,你这意境再涨下去,怕是只能去城外的无人区练刀了。”
云逸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枝头的晨露纷纷坠落:“放心,心里有数。”他拍了拍刀鞘,“破山还没渴到要拆房子的地步。”
晨光渐渐爬高,照在演武场的石板上,映出三个身影。司徒兰望着云逸收势时,指尖残留的淡淡白芒;慕容德盯着地面上那圈被气劲烙出的浅痕;而云逸,则感受着丹田内渐渐平复的气劲——他知道,这柄无形的刀,还在变得更锋利,只是下次试刀,真该去趟无人的深山了。
晨光漫过天云山庄的雕花窗棂时,演武场上的青石地还留着昨夜切磋的痕迹——几处浅淡的剑痕里凝着露水,像镶嵌在石中的碎银。慕容德收剑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将司徒兰鬓边的发丝吹得拂过脸颊,她抬手拢发的瞬间,指尖触到了额角细密的汗珠,那是三个时辰高强度切磋留下的印记。
“承让了。”云逸将长剑归鞘,剑穗上的玉佩轻轻撞击剑鞘,发出清越的声响。他内息流转间,衣襟微微起伏,胸口却不见剧烈喘息——方才最后一式“流云”,他故意收了三成力,剑风擦着慕容德的袖口掠过,只将对方束发的锦带削断,锦带飘落的弧度,恰似他方才剑势的轨迹。
司徒兰弯腰拾起那截锦带,指尖捻着丝线轻笑:“慕容兄的‘破风式’越来越快了,方才若不是云逸哥变招快,我这衣袖怕是要多几个窟窿。”她袖口绣着的兰草,昨夜被云逸的剑气扫过,叶缘处缺了个整齐的小口,倒像是特意绣上去的留白,添了几分意趣。
三人走向膳堂时,远远就闻见了蒸笼的白雾里飘出的甜香。膳堂的伙计正将一笼蟹黄汤包端上桌,皮薄如纸的包子里,汤汁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旁边的铜锅里,羊肉汤翻滚着奶白色的泡沫,姜片与葱段在汤面浮浮沉沉,香气顺着门帘的缝隙往外钻,勾得人胃里咕咕作响。
“张师傅今日又出新花样了。”慕容德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窗边的食盒上,那是给几位尚书预备的早餐,食盒里的四喜汤圆还冒着热气,黑芝麻馅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是天云山庄特有的配方。
云逸笑着点头,视线掠过院角的马车——赶车的老陈正将一筐新鲜的菌子搬下车,菌子沾着清晨的露水,伞盖饱满,是后山刚采的珍品。“昨日让人去山下的‘鲜禾铺’订了新米,”他对伙计吩咐道,“记得给几位尚书的粥里多搁些莲子,他们昨夜宿醉,清粥养脾胃。”
伙计应声而去时,几位尚书恰好揉着额角走进来,为首的吏部尚书李大人还带着几分宿醉的倦意,看见桌上的姜丝可乐,眼睛一亮:“还是云逸老弟贴心,知道我等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他昨日被云逸强行灌了三杯醒酒汤,此刻胃里正需要这口温热的甜辣来驱散酒气。
膳堂的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了菜肴:翡翠烧卖的褶子里裹着翠绿的荠菜,咬开时能尝到笋丁的脆;水晶虾饺的皮透亮得能看见里面粉嫩的虾肉,蘸着陈醋吃,鲜得人舌尖发麻;最惊艳的是那道“玉露琼浆”,用清晨的荷叶露炖的银耳羹,里面加了蜜渍的青梅,酸中带甜,清润得像是能洗去五脏六腑的浊气。
“天云山庄的地,真是块宝地。”户部尚书捧着碗杂粮粥,望着窗外田垄的方向感叹。晨光下,山庄外围的稻田泛着青绿,稻穗已初显饱满,田埂上的豆荚鼓鼓囊囊,风一吹,豆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云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噙着浅笑——这片土地,确实对得起“宝地”二字。去年冬天撒下的麦种,开春时遭遇倒春寒,他让人在田边烧了三天秸秆,借着烟气的温度护住了幼苗;上个月的蝗灾,是庄里的农户带着鸡鸭去田里“生物防治”,才没让虫害蔓延。如今地里的玉米,穗子比寻常玉米长半寸,玉米粒饱满得像是要撑破苞叶,那是庄里的老农学的新法子,用草木灰和豆饼做肥料,肥力足又不伤地。
“李尚书尝尝这凉拌黄瓜,”司徒兰夹了一筷子递过去,“是今早从后园摘的,沾了露水,用井水泡过,脆得能嚼出响。”
黄瓜确实脆,咬下去的“咔嚓”声在安静的膳堂里格外清晰,带着井水的清冽和阳光的暖意。几位尚书吃得连连点头,他们虽有后天境的修为,却早已习惯了朝堂的精细饮食,此刻反倒觉得这粗茶淡饭比山珍海味更对胃口。
老陈的马车又开始卸货了,车厢里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布帛,是给庄里人做新冬衣的料子;还有几捆新采的药材,是给膳房熬药膳用的。赶车的鞭子轻响一声,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麻雀,麻雀扑棱棱地飞过田垄,落在远处的打谷场上,那里晾晒着金灿灿的谷子,像铺了一层碎金。
云逸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昨夜司徒兰的话:“听说天刀盟在城南新开的酒楼,用的就是咱们庄里的菜籽油,客人都说比别家的香。”
“那是自然,”慕容德接过话茬,喝了一大口羊肉汤,满足地咂咂嘴,“咱们的油菜,是用豆浆渣当肥料的,榨出来的油带着股豆香,能不香吗?”
阳光穿过膳堂的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里,众人的谈笑声、碗筷的碰撞声、窗外的虫鸣与风声,交织成一首温暖的晨曲。天云山庄的清晨,就是这样,在烟火气与草木香中,缓缓铺展开来,带着土地的踏实与生机,让人觉得,每一天的日出,都值得期待。
天云山庄像一块被时光温柔包裹的璞玉,藏在连绵青山的臂弯里。晨露还凝在马齿苋的锯齿叶上时,泥土的腥甜就混着忍冬花的清香漫了过来——那是后厨的老张头凌晨翻地时带起的气息,他手掌的老茧蹭过湿润的黑土,每一粒土坷垃都带着被摩挲过的温润。不远处的芍药花丛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被山雾吻过的痕迹,风过时,花瓣飘落的弧度都带着几分慵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给灰扑扑的石头镶了层粉边。
这已是他们能靠近的极限。三个月前,云逸修炼时,他们还能在丈许外观摩;如今,隔着五丈都觉得心悸。司徒兰想起上月切磋,云逸的刀鞘只是轻轻一碰,便震得她虎口发麻,佩剑险些脱手。那时她才明白,所谓“登峰造极”,便是连收势都带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