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明州的水再浑,天,终究是要变的。

岳母炖的土鸡汤香气弥漫在整个客厅。

郑仪推开门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秦岭坐在主位,戴着老花镜看一份校内的学术期刊。

林雅芝正端着最后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看见郑仪,嗔怪道:

“取个材料这么久?汤都要凉了!月月,快给郑仪盛碗汤,热热身子。”

“妈,不凉,刚好。”

秦月笑着,撑着腰慢慢站起来,要给郑仪盛汤。

“你坐着,我自己来。”

郑仪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勺,盛了满满一碗金黄透亮的鸡汤,小心地放在她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饭桌上气氛温馨。

林雅芝不住地给秦月夹菜,絮叨着孕妇的注意事项。

秦岭则问了几句党校的学习情况,郑仪都笑着应了,回答得滴水不漏,一如往常。

但细心的秦月还是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同。

他端着碗,目光偶尔会失去焦点,仿佛沉浸在某种遥远的思绪里,那浓香的鸡汤似乎也少了往日的滋味。

碗里的饭还剩一半,他却有些食不下咽了。

“怎么了?党校遇到难事了?”

秦月放下筷子,轻声问道,手自然地覆上郑仪放在桌下的手背。

郑仪的手有些凉。

这一问,秦岭和林雅芝也停下了动作,目光关切地看向郑仪。

郑仪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妻子温润带着担忧的眼,掠过岳母脸上毫不掩饰的紧张,最后落在岳父秦岭那睿智而沉稳的脸上。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秦月的手,那温热给了他力量。

“爸,妈,月月,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今天,我去见了徐省长。”

秦岭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郑仪的伪装。

林雅芝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秦月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种了然的沉静。

“是关于……我毕业后的去向。”

郑仪迎着他们的目光,不再回避。

“省里,想让我去明州。”

“明州?!”

林雅芝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惊恐而有些变调。

“不行!绝对不行!那个地方……那是个泥潭!吃人不吐骨头的泥潭!何伟怎么进去的?你不知道吗?郑仪,你不能去!”

她的反应激烈,甚至有些失态,显然对明州的凶险有着超乎郑仪想象的认知。

秦岭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摘下了老花镜,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紧紧盯着郑仪:

“具体什么位置?”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初步意向是……市委秘书长。”

郑仪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

“秘书长?”

秦岭沉吟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那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不是副市长?也不是副书记助理?”

“不是。”

郑仪摇头。

“省长明确说,是市委秘书长,或者政府办主任。”

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雅芝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市委秘书长……”

秦岭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职务名称,像是在掂量它的分量。

“好位置。中枢核心,信息汇集之地,领导身边人。干好了,一步登天;干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后面那句“粉身碎骨”的潜台词,所有人都听懂了。

“郑仪!”

林雅芝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听妈一句劝!那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明州现在就是一锅烧开的滚油!你是秘书长,就是坐在油锅边的人!张林是什么人?那是能在明州混几十年的老油条!他背后是谁?四海集团!省里那些弯弯绕绕,哪个是好相与的?你去了就是当炮灰!就是当棋子!弄不好,何伟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你看看月月,她快生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秦月连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

“妈,你别急,听郑仪说完……”

秦岭抬手,制止了妻子的哭泣,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郑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

“徐省长亲自点你的将?”

“是。”

郑仪点头。

“把你放在张林身边,直接对接……这是要你做眼?做绳子?还是……做一把刀?”

秦岭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都有。”

郑仪坦诚道:

“省里对明州的态度很明确,要彻底整顿,要换血。但四海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需要稳妥推进。张林……是现阶段省里选择稳住局面的关键棋子。而我,就是省里放在他身边的眼睛,也是必要时省里意志的执行者。”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而明亮:

“爸,妈,月月,我知道危险。我很清楚明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见过何伟的下场,也了解过四海系的手段。”

“但是,这也是我的机会!更是我的责任!”

“市委秘书长这个位置,看似凶险,实则是一步登天的捷径!它直接联通市委核心,能接触到最核心的信息,能直接影响决策层。如果我能做好,配合省里理顺明州这盘乱棋,整顿四海系,建立新的秩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的下一步,就是市委副书记!甚至……是市委书记!”

“这不是狂妄,爸,这是徐省长布局的一部分,也是省里整顿明州决心的一种体现!需要这样一股新生的、有执行力、有省里强力支持的年轻力量!”

“同时。”

郑仪的目光转向秦月,变得无比温柔和歉疚。

“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会有一段时间分居两地。意味着我将面对巨大的压力和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