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淡蓝色的光从两人掌心散开。
在厅堂中央拼出片全息投影——那是牧野之战的景象:硝烟弥漫的坡地上,青铜螳螂正用背甲扛住战车的左轮,甲片被压得“咯吱”作响,却没碎,边缘的云雷纹都被挤得变了形。
他的右肢紧紧收在胸前,腋下护着个裹着粗布的稚童,孩子吓得闭着眼,小手却攥着他的鳞甲,指节发白。
阳光落在他的青铜甲上,灼烧成赤红色,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连硝烟都被映成了暖色。
青铜螳螂盯着那片投影。
触角突然滴落一滴莹蓝的液体。
那液体落在青砖上,没渗进去,反而凝成颗半透明的珠,里面还能看见细碎的光,像裹着星子。
“原来...我挡住的不是战车。”
他的复眼转向那片赤红色的光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点释然:“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段黑暗。”
战车将军突然从战车上跳下来。
他解下腰间的长戟,戟尖的寒光扫过地面,带起些木屑。
递到青铜螳螂面前,戟杆上的红缨扫过地面,沾了些木屑:“兄弟!此戟名‘破晓’,是当年武王赐的。”
“我带了三十年,今天送你——该让它认认真正配得上的主人。”
“不必。”铁蛋的声音突然从梁柱上传来。
他抱着傻妞飘落到地面,落地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傻妞的发梢。
机械臂“咔”地弹出,指尖抵住自己的小指关节。
只听“啪”的轻响,他的金属小指应声而断,断面还能看见细密的线路,像银线缠成的芯。
他把断指递过去,断口处亮起柔和的白光,暖得像月光:“3D打印的钨钢材质,硬度比青铜高十倍。”
“送您当惊堂木——以后再有人笑你‘螳臂当车’,就用它敲桌,保管比任何辩解都管用。”
傻妞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盒。
递到铁蛋手边,盒盖“咔”地弹开,里面躺着排备用指节:“别硬撑了,我带了备用指节,三秒就能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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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眼那断指,嘴角弯了弯:“不过这根断指确实打得不错,棱角磨得刚好,敲起来肯定脆,像敲编钟似的。”
直播屏的弹幕彻底沸腾了:
【铁蛋断指名场面!这波情怀杀我!眼泪不值钱!机械心也有软肋啊!】
【掌柜的在柜台后拨算盘呢!看口型是在算重修大门的费用,加起来得二十两,还念叨着要扣郭芙蓉工钱!】
【所以勇气从来不是以卵击石,是知道自己挡不住,还愿意站成第一块盾,哪怕碎了也认】
【吕秀才手里的论语翻到“勇者不惧”那页了!书页边角都磨卷了,看来常翻,这细节绝了!】
【傻妞给铁蛋装指节时超温柔!机械情侣也有浪漫,是知道你逞强,却愿意给你兜底!】
暮色像融化的墨。
慢慢染透了客栈的每个角落,柜台后的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
青铜螳螂接过那截钨钢指节。
握在镰刀前肢里轻轻摩挲,指节的棱角硌在鳞甲上,却不疼。
战车将军已经重新套好了门板(虽然歪歪扭扭,门轴还卡着片木屑)。
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铜钉,每颗都用布擦得发亮。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檐角时。
青铜螳螂和青铜战车突然泛起细碎的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一点点融进暮色里,有片甲叶的光落在吕青柠的iPad上,亮了下屏幕。
最后消失的是那柄“破晓”戟。
在半空转了个圈,留下道红光,像流星划过,才彻底不见。
傻妞突然在角落的音箱上按了下。
《百鸟朝凤》的调子缓缓淌出来,唢呐声清亮却不刺耳,像有只凤凰正从客栈上空飞过,翅尖扫过瓦檐。
铁蛋单膝跪地。
从怀里掏出朵激光玫瑰——花瓣是淡粉色的光,还能随着呼吸轻轻颤,像刚摘的蔷薇:“叫声老公,我把能量舱分你一半?最近新换的核电池,续航比以前强三倍。”
“呆子!”傻妞的液态金属脸颊泛起虹光。
像落了层晚霞,连金属纹路都染上了暖色:“我核能舱的储量够撑两百年,哪用你分?”
她伸手接过玫瑰,花瓣碰到指尖时,光就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像萤火在游走:“不过这玫瑰的光调得不错,比上次你送的蓝色妖姬好看,那个太扎眼了。”
佟湘玉终于放下了算盘。
手指在柜面上轻轻敲了敲,指节碰在木纹上,发出闷响。
她看着满地的木屑和碎石,又望了望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门槛,幽幽道:“额总算明白咧——有些账,不能只算银钱;有些坎,总得有人先站出来挡。”
“放着我来!”祝无双突然举着扫帚从后院跑出来。
她的围裙上沾了些灰尘,是扫院子时蹭的。
额角还挂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快到下巴时被她用手背蹭掉了。
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掌柜的放心,我扫得快!”
“保证在直播结束前把大堂收拾干净,宝宝们见了才肯给五星好评——到时候咱们加的清洁费,肯定比修门的钱还多!”
莫小贝抱着平板凑到阿楚身边。
屏幕上正放着刚才的回放,指尖在屏上点了点:“阿楚姐姐你看!刚才螳螂兄的触角碰了下青柠的iPad,那里有个小光点,像在说谢谢!”
阿楚把直播屏转了个角度。
让镜头能拍到正在扫地的祝无双,还有蹲在地上帮邢捕头捡铜板的吕青柠——青柠正把枚钻进条凳缝的铜钱抠出来,递给邢捕头时,对方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声音轻快得像风,带着点亮:“家人们看见没?英雄不一定是举着长戟的,也可能是愿意蹲下来扫碎木屑的;勇气也不一定是断指当惊堂木,是知道前路难走,还愿意把扫帚握得更紧些。”
直播屏上的弹幕还在不断跳出来,最后定格在最顶上的三条:
【下次直播能不能请庄子最后?想问问他删情节时有没有点愧疚!寓言哪有真人真事动人?】
【无双别扫了!战车掉的铜钉留我当文创周边!十文钱一个收!我先预定十个!】
【刚看见白敬琪在后院用左轮给吕青橙点烟花!走火时差点烧了头发,青橙笑得直拍他,这互动甜炸!少年气绝了!】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
祝无双已经把大堂扫得差不多了。
她把最后一堆木屑倒进簸箕,转身时正好撞见白展堂在擦柜台——他擦得格外认真,连算珠缝里的灰尘都没放过,用布捻子一点点抠。
郭芙蓉蹲在旁边帮吕秀才粘眼镜。
刚才打架时镜腿被撞断了,她用浆糊粘了三层,还举起来对着光看:“保证比原来结实,掉地上都摔不碎!”
阿楚关掉直播屏时。
晏辰正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来,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今天的惊堂木,比我任何魔术都精彩。”
糖是橘子味的。
在舌尖化开时,阿楚听见门外传来“咔嗒”声——像是有片青铜甲叶落在地上。
又被晚风卷着,轻轻碰了碰门槛。
像是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螳螂挡车被笑了三千年,可谁见过他腋下护着的稚童?庄子写寓言时省了几笔,就把“守护”写成了“自不量力”。
同福客栈像个温柔的解码器:郭芙蓉的拳头、铁蛋的断指、甚至佟湘玉算的清洁费,都在说——真勇气从不是举着长戟硬碰硬,是知道挡不住战车,还愿意用背甲护住孩子;知道断指会疼,还愿做块敲醒偏见的惊堂木。
最后那声“咔嗒”多动人啊——青铜甲叶碰门槛,像在说:被记住的从不是螳臂,是藏在下面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