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皇宫深处。
这里早已不是人间帝王的居所,更像是一座巨大坟墓的心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龙涎与腐肉混合的甜腻腥气。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用一种浸透了麻木的恐惧,行走在阴影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幽暗的殿堂中央,那口被强行挖开的锁龙井,正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井口不再喷涌纯粹的灵机,而是翻滚着一种粘稠的、金中带黑的混沌能量,仿佛大地流出的脓血。
一个身形臃肿、皮肤像老树皮般开裂的人形,正趴在井口边,贪婪地、大口地吞吸着那污秽的能量。
他曾经是离阳的皇帝,赵惇。
而现在,他更像是一头被欲望撑爆了皮囊的怪物。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畸形,四肢肿胀,脸上布满了紫黑色的血管,浑浊的口水顺着嘴角不断滴落,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飞……飞升……朕的江山……都是朕的……”
他神志不清地呢喃着,彻底沦为了这口邪井的奴隶。
一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谪仙人”,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他看着井中那条由整个离阳国运、龙脉灵机和无数冤魂汇聚而成的、狂暴不堪的“伪龙”,眼中没有丝毫凡人该有的敬畏或恐惧。
那是一种漠然。
一种农夫看待自家圈养的、即将催肥到极致然后送入屠宰场的牲畜时,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审视。
“陛下,时辰快到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赵惇那混乱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他身上,露出了野兽般的依赖和讨好。“仙……仙长……朕……朕还能……更快……”
“不。”谪仙人摇了摇头,“催得太急,‘果实’会崩坏的。现在,刚刚好。”
他似乎失去了交谈的兴趣,轻轻一挥手。
赵惇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井边,沉沉睡去,口鼻间依旧吞吐着那黑金色的气流。
大殿,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有锁龙井的咆哮,在证明这里还不是真正的地府。
谪仙人缓缓走到殿门前,确认了外面没有任何活物的窥探。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取下了脸上那张不知是何材质、终年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具。
面具之下,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任何疤痕、苍老,或是惊人的俊美。
那是一张脸。
一张……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脸。
五官的比例,皮肤的光泽,线条的轮廓,都精准得像是用最严苛的法则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但,也正因为这种绝对的完美,这张脸上,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