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屏退左右,李俊面上的豪气渐渐转为沉重。
他放下酒杯,坦诚相告:“兄弟你也看到了。朝廷无能,致使江南糜烂,民生凋敝,才让方腊这等妖教有了可乘之机。那方腊派吕师囊携十二神北上,欲吞江州。而淮西王庆也对这长江重镇虎视眈眈。我李俊空有混江龙之名,已是独木难支。”
李尧皱眉,不解道:“江州虽是要地,何至于让两大寇如此争夺?”
李俊喟然一叹,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粗略一划:“兄弟有所不知。江州地处长江腰眼,一旦被方腊所得,则上游隔绝,王庆便被堵死在淮西,成了瓮中之鳖,他岂能坐视?反之,若王庆得了江州,便可顺流而下,直捣方腊腹地。此地,已是必争之死地!”
李尧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哥哥身处这漩涡中心,岂非危如累卵?”
李俊苦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不瞒兄弟,投奔梁山,共聚大义,李俊心向往之久矣!奈何…如今我的船队被吕师囊的大军死死锁在这扬子江,进退维谷啊!”
闻听此言,李尧胸中豪气顿生,慨然拍案:“此事便包在小弟身上!八神新败,必重整旗鼓,此时江州视线都集中在哥哥的水寨上。我这便赶回梁山,禀明详情!哥哥放心,我梁山雄师必为哥哥打破这枷锁,同赴水泊,共举大义!”
张顺却起身走到李尧身旁,面带愧色,低声道:“李尧兄弟,这水寨虽好,终究是兵凶战危之地。小弟…小弟想带母亲随哥哥一同启程上山,以免夜长梦多……”
李尧不待他说完,已了然于心,爽快应道:“兄弟孝心,理应如此!明日我们一同护送伯母上山,早到早安心!”
薛永主动请缨:“既如此,小弟便暂留水寨,助李俊哥哥稳固防务,以待梁山大军!”
李尧张顺亦是感动,抱拳回礼。
三人相视,虽相识日短,但一同经历了江州诡谲,并肩血战,早已结下深厚情谊。
此刻分工,无需多言,彼此心意相通。
……
与此同时,浔阳江上,那艘熟悉的破旧渡船里。
油灯如豆,映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穆弘与穆春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推到一个精悍的汉子面前。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做下一票大买卖的船火儿张横。
穆家在揭阳镇势力盘根错节,查明张横与张顺乃是同胞兄弟并非难事。
只是万没想到,这看似粗豪的船火儿,眼中闪烁的竟是如此难测的凶光。
穆弘压下眼中的戾气,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
“张横兄弟,那伙梁山来的贼子,与令弟张顺厮混在一处,折了我兄弟二人的颜面,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只要你肯出手,价钱,好商量!”
张横瞥了眼银子,用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板刀上未干的血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张横一母同胞的血亲。你们想让我帮着外人,对付自家手足?”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穆氏兄弟陡然变色的脸,才阴恻恻续道:“这价钱,你们…出得起吗?”
穆春按捺不住,急道:“张横!你待怎地?莫不是怕了梁山?”
穆弘也沉声道:“兄弟,休听我弟弟胡吣。只是这口气不出,我穆家在揭阳镇还如何立足?只要你点头,金银不是问题!”
张横起身走到舱窗边,望着窗外浑浊汹涌的江面,声音压得更低。
“如今这江州,眼看就要天翻地覆了。这地界上讨食吃的,迟早都得选一边站。李俊想攀梁山的高枝,那是他的造化。可咱们呢?”
他回过头,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光想着报仇出气,眼皮子忒浅!不如,就拿他们的人头…做咱们另寻一座大靠山的投名状!王庆,方腊,哪个不是大树?”
穆弘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与意动,穆春更是急不可耐地搓着手:“哥哥高见!管他梁山不梁山,砍了便是!”
张横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诡秘的笑意:“不急。此事关系身家性命,非同小可。还需那一位相助,方能做得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