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这些。”年世兰忽然勾了勾唇,笑意里却裹着碎冰碴,“你日日给我点的欢宜香,里头掺的麝香,是从西北大雪山采来的当门子,药性比寻常麝香烈上百倍。颂芝,你说咱们皇上多有‘本事’?用我哥哥亲手进献的宝贝,害他的亲妹妹再不能生养——这手段,真是高明得很啊!”

她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却偏要扯着嘴角笑,那笑意混着泪痕,在她娇艳的脸上晕开,竟生出一种破碎的凄美。仿佛一朵被严霜打蔫的芍药,明知根已腐烂了,却还强撑着最后一点艳色,不肯低头。

“小主!”颂芝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年世兰的腿放声大哭。滚烫的眼泪渗进年世兰的裙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家小主爱了皇上那么多年,把一颗心掏出来捧给他,换来的却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骗局,一场剜心蚀骨的情伤。

“真心从来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怜我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金量。”年世兰凄婉一笑,“可被蒙在鼓里的不止我一人呢,你说要是甄嬛知道自己不过是纯元皇后的替身,只是皇帝用来睹物思人的一个物件,她会不会比当初的我更疯魔更崩溃呢!”

颂芝显然听懂了年世兰说的话,“甄氏如今也是靠着甄远道在前朝立下的功劳才在后宫立稳了脚跟,若甄远道犯了大错,甄嬛也会受牵连!反之甄嬛得罪了皇上,甄远道也要跟着受罚!唇齿相依的道理奴婢明白的!”

“可年氏一族一败涂地,朝中并无可用之人,这些还是从长计议吧。”年世兰摆摆手明显有些疲惫:“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睡一会儿,待到申正时候再替我梳妆打扮去养心殿一趟。”

“养心殿?小主这是要去见皇上?”颂芝眼睛一红,声音里藏着难掩的错愕与疼惜,忙躬身行礼,转身时又小心翼翼替年世兰拢合散落的帷帐。指尖拂过纱帘上的“瓜瓞绵绵”纹样,青藤缠缠绕绕,缀着颗颗饱满的瓜果葫芦,那是世人盼女子多子、家族绵延的吉兆,可落在年世兰眼里,每一根藤蔓都像淬了冰的细刺,扎得心口发紧——她这辈子连孩子落地的温度都未曾触碰过,这满帘的“绵绵”,哪里是吉兆,分明是往她心上剜肉的嘲讽。她猛地扭过脸,连余光都不愿再沾那纹样分毫。

小主,

颂芝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的疑问,声音压得更低:“小主,您……您明明知道,是皇上用欢宜香害您再难有孕,为何还要去见他?”

年世兰闻言,缓缓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没有波澜,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恩宠。”

颂芝浑身一震,瞬间便懂了。这两个字像把钥匙,解开了所有困惑——年家失势,小主在深宫孤立无援,唯有“恩宠”二字,是她能攥在手里的最后一点依仗,哪怕这恩宠裹着毒药,是用血泪换来的苟存,她也不得不伸手去接。

帷帐彻底落下,将殿外的微光隔了大半,只剩桌案上两盏烛火,焰心在寂静里轻轻跳动,把影子映在帐上,忽明忽暗。年世兰侧身躺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上的缠枝石榴卷草纹,那纹路盘绕勾连,倒像极了困住她的情丝与算计。方才同颂芝说破的那些话,此刻又在心头翻涌:欢宜香里藏着的百倍麝香,是哥哥进献的西北珍宝,却成了皇帝断她子嗣的利器;年家的赫赫权势,是她入宫的靠山,亦是皇帝忌惮她的根源;就连从前她视作性命的情爱,到最后也成了一场镜花水月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