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却不惧,只低头轻吹茶面,茶汤泛起细碎涟漪,映得她眼底一片平静无波。她柔声道:“姐姐何必动怒?我不过是借旁人的事,说句实在话。”
抬眸时,她眼神清澈得不含半分杂质,却直刺人心:“姐姐聪慧一世,难道真看不透?帝王之心从不属于任何人,宫墙之内,从来没有‘圆满’,只有‘取舍’。玉隐取舍了宫闱繁华,守得一人归;而有些人,取舍了真心,谋尽权势,到最后,不过是困在这金瓦红墙里,作茧自缚罢了。”
殿内骤然死寂。自鸣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年世兰心上,将那层自欺欺人的薄壳,敲得摇摇欲坠。
世芍悄悄退至一旁,心头一紧——她听懂了。安陵容不是在说玉隐,也不是在说允礼,她是在说年世兰,说她自己,说这宫里所有被权力与情感反复碾压的女子。
年世兰站在窗前,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望着窗外那株枯槐,风声呜咽,仿佛在应和她心底的冷笑。
是啊,玉隐守得云开,允礼归来,一家团圆。可她呢?她年家为皇上筹谋半生,助他夺嫡、稳位,换来的却是“世间双姝”的轻佻评语,和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金笼。
而安陵容,这个曾与她争斗半生、如今却以“馨嫔”身份蛰伏于她羽翼之下的女人,竟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冷酷的真相。
安陵容轻轻啜了口茶,眸光微闪。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
润央轩内,烛火如豆,摇曳不定,映得四壁影影绰绰,仿佛无数暗魂在窥视。自鸣钟的滴答声,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人心上,又像是倒数着某种不可挽回的宿命。
世芍却忽然抬了头,脸色虽仍发白,如新雪覆在青石阶上,透着几分病态的冷意,可那双眸子,却渐渐亮了起来,像沉在深水里的星子,终于被风掀开了浮萍。带着凄惨如月的笑容,她攥着衣角的手,指节终究缓缓松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清冽,带着几分故作镇定的清晰,却字字如珠落玉盘:
“姐姐,若留在宫里能护着年家,能帮衬你,我……我愿意。”
她顿了顿,喉头微动,像是咽下了一生的委屈与不甘,再开口时,竟多了几分决然:“管他是把咱们比作谁,什么大小周后,什么世间双姝,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只要能有用处,我不在乎这些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