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这地方,向来跟“舒坦”二字不沾边。
洛阳县这间尤其如此。墙上糊的不知是苔藓还是陈年污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汗臭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让人绝望的味道。地上铺的稻草潮得能拧出水,角落里窸窸窣窣,大概是老鼠在开联谊会。
唯独靠墙那个角落,画风迥异。
苏半城,洛阳城名字能当钱使的首富,此刻就盘腿坐在那儿。他身前铺着块干净的蓝布,上面摆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花雕酒。老头儿吃得那叫一个从容,撕一条鸡腿,慢条斯理地嚼着,呷一口酒,眯着眼,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仿佛身处的不是阴森囚牢,而是自家后院凉亭。
这做派,把隔壁牢房新来的难友李大白看傻了眼。
李大白是个穷书生,因欠了印子钱还不上,被债主一状告进来,正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他瞅着苏半城,终于忍不住扒着栅栏问:“苏……苏老爷?您……您这心也忒大了点儿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喝?”
苏半城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又掰下个鸡翅膀:“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小子,来点儿?”
李大白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摇摇头:“不敢……不敢……晚生只是听说,您是被……被您家公子给告了?这……‘缧绁之厄’,乃人生大辱啊!”
“缧绁之厄?”苏半城嗤笑一声,油乎乎的手捋了把胡子,“狗屁!老夫这是进来躲清静!那孽障,翅膀硬了,联合个外姓账房,弄了张假契约,非逼我按手印,要把我攒下的家业全过户给他!哼,当老子几十年米饭是白吃的?”
李大白瞪大了眼:“那……那您不按,他就把您送这儿来了?”
“不然呢?”苏半城灌了口酒,“那契约做得,啧,真叫一个以假乱真,连老夫乍一看都没瞧出破绽。可惜啊,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头儿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戏谑:“傻小子,告诉你个秘密。真正的财产归属契约,老夫压根没往那纸上写。”
“啊?那在哪儿?”
苏半城嘿嘿一笑,笑容里透着老狐狸般的狡黠,他指了指地面,又往上虚虚一抬:“在我曾祖父的棺材板里头,刻着呢!”
李大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棺……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