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没完全亮开,青石镇的田埂泡在一层薄雾里。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洼,映着灰白的天,就像没擦干净的玻璃。陈砚蹲在赵家新挖的排水沟边上,手指轻轻刮着一株野稻的根。这稻子长得可好啦,叶子直直的,穗子饱饱的,可根却弯弯曲曲缠在一起,就像在土里使劲挣扎过一样。
他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那片还有点热乎的残卷,贴在手心。昨晚他在笔记上照着“雷不过岗”的纹路画了一遍,铅笔印的分叉方向和这野稻主根的走向一模一样。这肯定不是碰巧。他闭上眼,把残卷慢慢按到湿乎乎的泥土上,心里念叨着:“这稻子,是从哪儿来的?”
手心一下子烫得厉害,接着又变得冰凉刺骨,就好像地下有一股热水和一股冷水碰到一块儿了。残卷背面的纹路开始变长,本来不动的“雷不过岗”三个字被新的纹路挤到一边,冒出“禾不过坎”三个字,笔画边上黑乎乎的,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这时候,野稻根部断开的地方渗出一点黏糊糊的东西,在晨光里闪着幽绿的光,就跟青铜器生锈了似的。
陈砚用小刀刮下一滴,放在随身带着的检测仪的载玻片上。仪器一打开,荧光指示条“唰”地就往上跑。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pH 6.8,有荧光假单胞菌株,匹配度73% —— 对照的是陈根生1998年留下的土样。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握紧。父亲的土样?那是放在他大学实验室的样本,编号047,从来没拿出去过。可这野稻根里的菌群,跟二十年前父亲田里取的微生物很像,还混进了只有实验室才有的标记基因。
远处传来机器嗡嗡响的声音。赵铁柱站在新装上的液压阀旁边调机器,背挺得直直的,就像一根插在田里的铁桩。陈砚把仪器收起来,把残卷贴在胸口放好,站起来朝镇上的农业服务站走去。
农业服务站的档案室在二楼,窗户朝北,整天见不着太阳。陈砚推门进去的时候,周映荷正低着头整理一叠报表,袖口上有一点显影药水的印子。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桌上一台旧投影仪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后面半块U盘。
“你要查的野稻品种登记记录,上周让人给删了。”她声音很轻,好像怕吵醒什么东西,“系统日志显示操作的IP是地质三所的。”
陈砚站在门口没动。地质三所 —— 陆子渊昨晚留下的显微镜底下刻着同样的字。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睛落在她手边的气象密钥卡上:“你有过去三年的区域地温图吗?”
“有。”她抬眼看他,“但不能白给你。”
“你想要啥?”
“你手里残卷的温变数据。”她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每天都记。把数据给我,U盘里的数据就是你的。”
陈砚想了一会儿,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上面画着几组温度变化的曲线,递给她。那是他瞎编的数据,照着实验室常见的误差样子画的,一般技术员根本看不出来。周映荷接过纸,手指在纸上点了两下,好像在确认什么,然后把U盘推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