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民心如水

稀粥那寡淡却足以吊命的气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在庄园外黑压压的望不到边的流民群中,炸开了令人心悸的波澜。

最初的混乱和疯狂抢夺,在墙头弩箭冷漠的指向和庄丁们声嘶力竭却异常坚决的呵斥下,逐渐被一种更原始、更残酷的生存本能所压制——排队。

长长的、歪歪扭扭的队伍,从几个临时用石块垒起的粥灶前延伸出去,像几条垂死的巨蟒,蠕动着没入昏暗的暮色之中。

无数双空洞而饥饿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对前方那口冒着微弱热气的大锅的本能凝视。

吞咽口水的声音、孩童虚弱到极致的啼哭声、以及因虚弱而摔倒引发的短暂骚动,交织成一曲乱世悲歌。

当那浑浊得几乎照见人影的粥水,终于被舀进破碗、瓦罐,甚至只是空手捧着的荷叶或破布时,引发的往往不是感激,而是一阵更加急不可耐的、确保这活命之物不被身旁他人抢走的警惕与挣扎。

蔡琰立在墙头,冰冷的墙砖透过鞋底传来寒意。

她身披一件深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冷静地俯瞰着墙下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心中没有丝毫施舍者的优越或怜悯,只有沉甸甸的、如同巨石压胸般的压力与计算。

这一成半的存粮,如同杯水车薪,能支撑几日?

这用武力威慑和零星食物勉强维持的脆弱秩序,又能持续多久?

“女公子,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啊。”

福伯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里充满了忧虑,皱纹深刻的脸庞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更显苍老,

“粮食消耗太快,眼看仓廪就要见底。而且……老奴看下面那些人里,有些精壮汉子,眼神不正,喝粥时都四下打量,怕是黄巾混进来的探子,或者本就是心术不正的悍匪,等着伺机而动。”

“我知道。”蔡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怕惊扰了下方面纱般脆弱的平衡,

“但这粥,眼下必须施。我们要争的,不全是粮食,是时间,是人心向背的那一点点倾斜。”

她的目光锐利,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她看到那个昨日见过的瘦骨嶙峋的老妇,再次将分到的、几乎全是清汤的粥水,一口口渡进怀里孙子干裂的嘴唇,自己的喉咙却不住地上下滚动;

她也看到那几个虽然衣衫褴褛但身形依旧彪悍的汉子,一边大口喝着粥,一边眼神不善地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扫过庄园看似防守薄弱的环节。

“蔡谷,”她微微侧头,对身旁按刀而立的护卫头领低声吩咐,

“让你的人盯紧那些身强力壮、却混在老弱妇孺中领粥的。若有异动,或试图煽动闹事、冲击粥棚,不必请示,即刻以弩箭射杀,务必一击毙命,以儆效尤。”

乱世用重典,仁慈必须建立在铁血秩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