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仰着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岩石,看到了那峡谷的每一寸土地上,浸透的兄弟们的鲜血;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中,一张张熟悉而年轻的面孔;听到了他们最后时刻,发出的“有进无退”、“华夏不绝”的怒吼。
那里,埋葬了他的陌刀军。
埋葬了他从长城带出来的种子,埋葬了与他一同在墙外浴血、在黑风坳、在嚎风谷、在无数大小战斗中幸存下来的老兄弟。
风吹过他缠满绷带的身体,带着昆仑山特有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灼痛。
他没有流泪,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比峡谷更深沉的哀伤,以及在那哀伤之下,重新凝聚起来的、如同昆仑山岩般坚硬冰冷的意志。
张国青将军说得对,此战艰难,往后,更艰难。
但,只要他还活着,只要陌刀军还有一人在,这面染血的旗帜,就不会倒。
他缓缓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也是向着鹰喙谷的方向,向着所有沉睡在那里的英魂,无声地立下誓言。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他的身影吞没,唯有那双眼睛,在渐浓的暮色中,坚毅、明亮。
陈渊在原地站立了许久,直到夜色如同墨汁般彻底浸染了天空,昆仑山风的寒意刺入骨髓,他才缓缓转过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伤员营区更深处挪去。
他要去看看其他还活着的弟兄。
接下来的几个营帐,比鸳鸯他们那里更加拥挤,空气中也混杂着更浓的血腥气和伤患特有的沉闷呻吟。
每一张简陋的床铺上,都躺着一个从鹰喙谷地狱里挣扎出来的陌刀军将士。
他们有的昏睡着,眉头紧锁,仿佛仍在与梦中的荒兽搏杀;有的睁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还有的因为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