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秦国那么强大,强大到合纵也难敌……那为什么,不让它统一天下呢?”
“统……一……?”鞠武猛地怔住,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以这样的方式组合。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眼中先是茫然,继而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击中!
“太、太子!”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半步,像是要避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燕丹的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成言,“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天下……天下怎可‘统一’?!周室虽微,天下共主仍在!列国纷争,乃争霸、争雄,何来……何来‘统一’之说?!”
他的声音尖厉而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悖逆、最疯狂的言论:“此乃亵渎宗庙!颠覆纲常!九州天下,自有法度!诸侯分治,乃天命所归!纵有强弱征伐,亦为霸主更替,岂能……岂能尽归一国、一君之手?!此非治国,此乃……此乃毁灭天下之道!”
“统一了,不就太平了吗?”燕丹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轻易穿透了鞠武失控的咆哮。
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透过那灰蒙蒙的天空,看到了遥远的未来,“统一了,就没有国界了,就不用年年打仗,不用今天你杀我四十万,明天我坑你十万人了。”
他转回头,看着彻底呆若木鸡、连愤怒都凝固在脸上的鞠武,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甚至带着点孩童式天真的困惑:“就不用……把我们这样的孩子,送到别人的国家当质子,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挨打受骂,看人脸色了。”
“稷下学宫的那些道理,百家争鸣,说到底,不都是想让这世道变得更好吗?如果打仗不能换来好世道,为什么不停下呢?如果有一个国家强大到能结束这一切,为什么……不能是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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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从一个十岁稚子的口中说出,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颠覆性的力量!它像一把无形重锤,狠狠砸在鞠武坚守一生的信仰根基上!
鞠武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的世界观、他毕生信奉的“尊王攘夷”、“列国并立”之道、他所效忠的“燕国”存在的意义,在这一刻,被自己学生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击碎,碾为齑粉!
让秦统一?结束数百年的纷争格局?不再有诸侯,不再有质子?
这……这已非大逆不道,这简直是……盘古开天般的骇人构想!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彻底重塑天下的疯狂!
可……为什么,那话语里描绘的“太平”景象,竟像鬼魅一样钻入他的心扉,引发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恐惧战栗的悸动?
不!不可能!此乃邪说!是惑乱人心的妖魔之言!
鞠武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看着燕丹,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无法理解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凝视无尽深渊般的茫然。
这个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