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七章:长安

先前,贺瑶琴投掷飞刃,杀死了辛思婉,此刻她见到小禾露出真面目,竟并不畏惧,她默默地看着魔门的弟子们离去,等他们撤了个干净后,才微笑着抬臂,说:

“巫姑娘,好久不见,你果然在这里啊。”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小禾问。

“我来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道门闹鬼,我是来抓鬼的。”贺瑶琴微笑看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还蛮聪明的。”

小禾随口夸奖了一句,她四下扫视,目光越过荒莽田野,望向道门依托的群山,问:“还有其他埋伏吗?”

“没有。”贺瑶琴直截了当道。

“哦?那你是来找死的咯?”小禾疑惑,心想她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

“我是来找你的。”贺瑶琴说。

小禾秀眉一蹙,总觉得她在骂自己,她懒得废话,正想动手,却见贺瑶琴主动举起了双手,示意投降。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小禾问。

“小禾姑娘,你这样在道门转悠,哪怕再转悠一个月也得不到什么真正的有用的东西,等到我师父回来,一切可都晚了哦。”贺瑶琴说。

“你想说什么?”小禾警觉了些。

“我是来帮你的。”贺瑶琴微笑道。

……

古刹钟声敲响,化烦忘忧,涤尘去俗。

沿着迂折的山路向下行走,途经了几片村落古镇后,不知不觉间日已细移,仰起头时,山雀盘旋着归巢,孤临崖角的古寺与山色浑然一体,只露出半面明黄色的墙壁与乌青色的飞檐翘角,风盘绕过檐下的铃铛,变成声音洒入苍红林野。

宫语站在山道上眺望日落,高挑清傲的背影与红日相合,似是雕刻在了夕阳里。

“真美啊……”

行雨痴痴地望着,张大了嘴巴,忍不住赞美。

“是啊。”林守溪拍了拍她的龙角,鼓励道:“再过个几千年,等你长大了,或许也会像我师祖一般漂亮。”

“啊?”行雨一愣,道:“我在看太阳啊,你在看什么?”

“……”林守溪也愣了一下,他不知怎么回答,微恼,道:“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太阳当然好看啊。”

行雨竖起一根龙爪,认真地说:“在海底的时候,我就知道太阳和月亮的存在,可我也只是知道而已,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当然要仔细看看。”

“海底是什么样的?”林守溪顺势问。

“海底是……”行雨刚刚开口,猛地想起了什么,问:“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

林守溪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雨望向宫语的背影,看着她美妙绝伦的腰臀曲线,恍然明白了什么,说:“哦,你果然觊觎你师祖的美色,我就说你怎么认了个废人当师祖呢,原来是想拐来当老婆啊,你这么做,你师父知道吗?”

“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林守溪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义正严词地说:“我师祖可不是废人。”

行雨瞪大了眼睛,心想本尊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你就辩解一句这个?她心中明悟,张牙舞爪地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唔唔唔地叫个不停。

宫语听到动静,徐徐转过了身,她幽幽地看了林守溪一眼,唇角勾起,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走吧。”

三人再度一同上路。

途径一家郊外的酒家时,宫语远远地看到飘荡的酒旗,瘾又勾上来了,她想再饮几杯,却被林守溪严词制止。

“昨天是碎墙之日,我破例让师祖借酒浇愁一回,今天不行。”林守溪说。

“今天也是特殊的日子呀。”宫语说。

“什么?”

“今天是碎墙之日的第二天。”宫语一本正经地说。

林守溪无奈地看着她,愈发觉得这位腰细腿长的师祖大人心中还住着一个孩子,但他不能纵容师祖的任性。

“不行。”林守溪斩钉截铁。

“行不行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你是师祖还是我是师祖?”宫语微微不悦,双臂环胸,清冷地问:“徒儿,你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呢?”

“不行就是不行。”林守溪说:“小禾尚在道门,安危不知,我们要尽快行动,若让司暮雪回过味来,后果不堪设想。”

“别拿小禾来压我。”宫语说:“我们与小禾约定了暗号,暗号未出,我们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

“……”林守溪沉默了会,道:“师祖,你就这么馋那一口酒吗?”

“心中有愁,只能以酒来浇,别无他法。”宫语淡然道。

“什么愁?”林守溪好奇地问。

宫语停下脚步,她想了一会儿,倾身凑到了他的耳边,红唇微启,似要给他说什么秘密,林守溪屏息凝神认真去听,仙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间轻轻呵气,她的气息似最轻盈的羽毛,在他的耳垂与耳腔边搔着痒儿,林守溪身子不由紧绷起来,他屏气凝神静待了一会儿,却听宫语微笑道:

“为师何必要告诉你?”

林守溪错愕间抬头,不待发怒,却见宫语已经走向那户酒家。

……

林守溪揉着太阳穴,看了眼面前端起大碗咕噜噜饮酒的行雨,很是无奈。

一旁,宫语托着香腮慵懒地坐着,她端起酒杯,贴上唇缘,似要饮入,人却先于酒杯倒了下去,睡一般地趴在了桌面上。

他不由想起了先前与师祖大人说的话。

“我可不是真的想喝,只是想嗅一嗅酒的气味,你点一坛,让为师闻闻就好了。”

“嗯……真是醇香呢,虽然比不得云空山的仙酒,但在这荒郊野岭也算佳酿了,我喝一口……放心,只喝一小口。”

“最后一杯,喝完这杯肯定不喝了。”

“……”

宫语趴在桌上,酩酊大醉,深色的外袍上晕着大片的酒痕,对面的行雨捧着大碗努力地喝着,酒不解渴,她越喝越有瘾,难以停下,行雨再喝了两大碗之后,才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呼呼大睡,裹着脑袋的头巾松开,露出一对酒后发红的龙角。

行雨答应明天再给他们当一回坐骑赶路,将今夜睡觉的时间给补回来后,林守溪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她喝酒。

此刻,林守溪看着迷醉不醒的两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行雨才喝了一次酒,竟在今日击败了有数百年饮酒经验的师祖大人,道门可真是颜面尽失。

但幸好,今夜的师祖醉得很怪,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发酒疯,抱着他又缠又打,闹个不停。

他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宫语的面颊,她的睡颜很美,美得清澈出尘,哪怕境界尽失也难掩骨子里的冷傲,那沾染酒水的唇上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浮艳,这抹艳色凝结在这里,仿佛穿透格子窗的光照见了一幅被尘埃锁了百年的古艳之画,任谁见了,都想伸出手,帮她拭去酒痕,让唇线更清晰分明。

林守溪的手在她的唇边悬停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他闭上眼,念的不是清心咒,而是小禾与楚楚的名字,很快,他的心又定了下来。

夜深人静,去年今日发生的事不由浮上心头。

彼时的他们离了妖煞塔,去到楚门,过上了最快乐也最难忘的一段日子,那时的楚楚明面上永远是清冷恬淡的样子,无论走得多近,她总怀着拒人千里之外般的冷意,但四下无人时,清冷变成了清媚,恬淡变成了妖娆,她总变着法挑逗他,他起初生涩,不敢回应,直到有一次……

那时小禾与白祝在庭间下棋,彼时小禾尚未觉醒传承,与白祝也能杀个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楚映婵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倦,将他拉到了影壁后面,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按在影壁上,吻了上来。

彼时的他惊慌失措,想要逃走,又怕发出声音让小禾发现。

“师父,天还没黑,我们的规矩……”他压低声音说。

“我是师父,不用讲规矩。”楚楚娇笑。

他还想反抗,却被楚楚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瓦解了:“抱我。”

他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她,手紧贴着她骨感秀丽的玉背,任由这位道门的白裙小师姐闭着迷离美眸索吻,可他没想到,楚楚犹不知足,呵气如兰道:“你是我的徒儿,要守我的规矩,但……你的手可以不规矩一些的。”

那一天,作为师父的楚映婵给他上了一课——规矩。

之后,林守溪青出于蓝,也让楚映婵叫苦不迭,这位秀外媚中的仙子大人也终于明白,自家徒儿对付她根本不需要一双手,有时只需要两根手指。

他平静地回忆着这些,往事也在心中酿成了酒。

窗外阴云散去,恰好有月光穿透窗,投射落到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宫语的眼眸,她的酒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交叠着双腿斜坐在椅子上,淡笑着看他。

她的黑裳依旧酒气迷离,她的眉间依旧弥漫醉意,唯有那双秋水长眸却是清澈的,仿佛能一眼洞穿他的心事。

“在想谁呢?小禾还是小映婵?嗯……为师猜猜。”宫语的手轻轻摩挲过木制的椅背,如在品味世上最好的丝绸,她想了一会儿,说:“是楚楚吧。”

“你怎么知道?”林守溪问。

“你想小禾的时候和想楚楚的时候,脸上的笑是不一样的。”宫语说。

“怎么不一样?”

“我哪说得清,你自己体悟吧。”

宫语懒得多言,她靠在椅背上,手指没入长发之间,轻轻揉着脑袋,缓解着醉醺醺的酒意。

“师祖很了解我?”林守溪忍不住笑了。

“与你同行这么久,不了解都难。”宫语说。

“但我却不了解师祖。”林守溪说。

“哦?”

宫语睁开一线眸子,瞥了眼他,复又闭上,她轻轻翘起玉足,此刻的她一条腿套着冰丝长袜,另一条腿儿则是赤着的,层次分明,各具其美,她轻轻晃着玉足,说:“你是哪里不了解我呢,又想怎样来了解我呢?”

林守溪静默了会儿,说:“徒儿想知道,师祖原本就是这样的吗?还是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