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吃完中午饭,大毛要去摊子接替他的小兄弟们，黄立安要去上学。

谭帅骑着自行车，前面大梁上坐着黄立安,后面车座上是黎阳,在小巷子里穿行，黎阳没闲着,跟邻居们不停的打着招呼。

黄立安进不去厂区小学,读的是普通的学校，正是中午上学的时候,一群穿着厚衣服的小孩子从各个方向走过来。

今天的风大，黄立安刚下自行车站不住，被吹的东倒西歪,黎阳扶住他,把他送进了校门。

在校门口，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和小伙伴进去，黄立安又问了一遍，“阳阳哥，你啥时候走？”

“后天晚上八点。”黎阳不厌其烦的重复道。

虽然有点短暂,但是想到放学之后还能看到黎阳,黄立安高高兴兴的走了进去。

从小学到南山,一路下坡,换成黎阳骑车,当然,坡度大的地方，黎阳在前面捏住车把,谭帅在后面也会用脚刹刹车。

车子跑的有点快,风从衣领上面灌进去,黎阳的运动服鼓起来，整个衣服膨胀的像是一个气球，他哈哈笑了两声，“谭哥，我好像要飞起来了！”

谭帅的手从他的肩膀轻松越过，一只手扯着黎阳的衣服一侧，另外一只手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摸到了塑料拉锁，一路向上，拉到了最顶端。

自己什么时候买了车？

黎阳跟老曹一样吃惊，但是他还记得有外人在，很快把脸上的惊讶给收敛了起来。

曹师傅吸了口烟，指着前面的一辆长鼻子的黄色卡车，道：“日产柴TWB52，这车你是在城南的水泥厂买的吧？”

所以听到老曹的名字，黎阳耳朵动了动，凑到谭帅身边，想听个真切。

“花了两万二还是两万一？”曹师傅问道。

其他车都已经出去拉货了，留在这里的这几辆正在被新司机们操纵着，练好车后，这些新司机会开着卡车在海城市内拉货，安全无事故一段时间后，才会被分配到长途货运上。

“那可挺巧的。”谭帅道。

谭帅指了指旁边的红鼻子的大卡车，那是一辆美国进口马克卡车，他们离的有点远，看不太清楚，卡车新喷的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这些车也不都是我的，还有朋友放在这里让我帮着照料的。”谭帅道，“我就是个开车的司机。”

谭帅点点头。

手动把黎阳给降落了。

“你子鸣哥也跟一样跟人拉货，他哪哪的都不如你……”老曹叹了口气道：“我这把年纪了还要给他操心。”

“黎阳帮着我买的。”谭帅把手搭在黎阳的肩膀，点了点。

老曹开了那么多年修理厂，在长寻坡那一带很有名，一般司机都认识他。

曹子鸣是老曹的儿子，并不喜欢修车，但是喜欢挣钱，买了一辆新卡车搞运输，后来老曹帮着他添了两辆车一起跑，谭帅在路上遇到过他，帮着他修过几次车。

黎飞就是新司机中的一员，他之前有过驾驶经验，上手非常快，跟着他的是个非常有经验的老卡车司机师傅，不单教开车技术，还要传授修车的手艺。

谭帅点点头。

跟黎飞打招呼，黎阳就听那个老师傅对谭帅道：“曹师傅来过一趟，好像找你有事。”

至今，黎阳还对谭帅在修理厂白干五年的事情有些介意，但是老曹又是把谭帅从老家带出来的，有恩情，这笔账没法算。

一路骑到南山，黎阳正好看到好几个大车拉着成炖的垃圾去往垃圾场，大块的垃圾被好几层网紧紧的笼罩在一起，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老曹去水泥厂帮着儿子掌眼，很容易就将这车认了出来。

没想到真就这么巧，黎阳也干巴巴的问好。

“没有，瞎折腾。”谭帅摸了摸口袋，给曹师傅递烟，“东奔西跑，混口饭吃。”

刚说完，他的脑袋顶上就多了一只手，谭帅转动着和手腕，将他的脑袋慢慢拧到南边，然后黎阳看到了背着手走过来的曹师傅。

只是谭帅点完头就没说啥了，黎阳的耳朵扑了个空，谭帅看他，“你的好奇心比黄立安还大。”

老曹有些吃惊的看着黎阳，他倒是知道这个跟谭帅一起住的小孩学习挺好的，考去了有名的大学，却不知道一个学生能帮着干啥。

黎阳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体，义正言辞的道：“好奇心是学习动力的源泉。”

“一万八千八百。”

“你那些卡玛斯是从哪儿买的？”老曹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些车，有点遗憾。

黎阳知道一定是旧车，买这个新车跑运输，那可真是太奢侈了。

“你太谦虚，这点跟从前可有点不一样了。”老曹拿着烟，道：“你从修理厂离开到现在还不到两年吧，就弄了这么大的一个的车队，如果我不是一直看着你，都不敢信啊，这可不是我见识少，是你能耐太大。”

老曹笑着点点头，“我们家你子鸣哥也想买这个车，水泥厂一直没松口，他转头买了别的，倒是没想到你买的更便宜。”

从前，每次到这里，黎阳最先看到的是院子里的长长的工棚，现在第一眼则是瞧到了颜色各异的一辆辆卡车。

曹师傅走过来，笑呵呵的道：“谭帅，你现在可是忙人了，想找你不容易，这样好啊，一看生意就红火。”

自行车和这些大车很快分道扬镳，到了铸造生产的大院子里面。

“那你想跟老曹学啥？”谭帅戳破他的强词夺理，道：“我去找他教你。”

谭帅并没有继续说卡玛斯的事情，而是道：“黎阳很能干，这里有一辆车就是他买的，现在我在开着。”

“你又骗我！”黎阳撇嘴，“这一招，三岁小孩都不会被骗！”

这几年运输行业越来越火，买新车的多，卖旧车的少，毕竟拉一个月货就能挣几千，谁不想多挣钱啊，只要有人透漏出想要卖车的话，想买的人呼啦啦就会围上去。

老曹这话倒是没有夸大，现在的海城工厂工人的工资普遍刚过百，一年加起来不过一两千，一辆国产的新卡车要两三万，旧车价格也得一两万，不管是新车旧车，能买到一辆，那都是让人另眼相看的了。

黎阳正想着该怎么狡辩，就听到谭帅道：“曹师傅，你来了。”

老曹夸赞了几句，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他想让谭帅带着儿子跑一段时间，曹子鸣现在也赚钱，但是比谭帅的要差一截，老曹这个岁数的人太知道机会不容易，想趁着这几年，多攒点家底。

如果一辆车搞运输，会开车修车就差不多行了，但是车多了，还涉及到联系发货、送货，熟悉哪趟线，车子跑着的时候不是空的，才能挣钱更多。

谭帅他们车多，自然比单打独斗的占优势，当然，老曹让儿子跟着谭帅，也是想要学更多的东西。

话说出口的时候，老曹心里都没有底气，谭帅跟他一起干了五年，因为一直不愿意给他当徒弟，所以并没有教他手艺，那几年他明里暗里用了不少手段，都没有降服谭帅，这两年，更是有点看不明白他的心思。

谭帅同意了，不过他把丑话说到了前头，如果曹子鸣带的人不听安排，那就立刻分道扬镳。

知道谭帅是个说话算数的，曹师傅很高兴，“等他回来，咱们爷几个一起喝两杯。”

可能是因为谭帅刚才的话，曹师傅的目光也多放在了黎阳的身上，跟黎阳道：“谭帅刚到海城时，跟你差不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有心气的人……”

“当时从火车站回到长寻坡，有人跟他说修理厂在那边，谭帅就一直盯着北面的那些工厂，直到现在，我还记着他那时的眼神。”曹师傅感叹道：“那时我就想，修理厂留不下他。他是能干大事的人。”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恭维，黎阳点头认真的听着，因为谭帅一般不会去说过去的事情。

达成所愿，曹师傅很快就走了，黎阳去到那个红鼻子卡车跟前，围着转了好几圈，可以肯定，新漆是谭帅喷的，能把爪式轮毂喷的这么好的，这里没有几个人了。

这个车没有人开，黎阳想试试，谭帅也没拦着，坐进了副驾驶。

黎阳启动车，从院子里出去，一路往南开，绕过了好多垃圾场，然后顺利的开回了院子里面。

“师傅，这么长时间没有碰方向盘，我的技术没退步吧？”黎阳问道。

谭帅点点头，“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