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个药店,我去给你买药吧。”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
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只换来少年冷漠的一眼:“别跟着我。”声音冰冷:“他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去,走路时脚有些跛,可见伤得不轻。
孟意秋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她紧握着伞柄,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别扭的人。”
后来,她在隔壁八卦的王大婶那儿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
温郁白。
王婶儿说:“他父亲是做小本生意的,三年前出车祸去世,肇事司机到现在都没找到。”
“对方好像还是酒驾嘞。”
“遇上这种事,真够倒霉的。”
“那孩子的母亲长得漂亮,他父亲去世还没满一个月,母亲就跟人跑了。”
“老温住院期间花了很多医药费,向左邻右舍借了不少钱。”
“那女人一跑,家里欠的账,全部落在了年仅十四岁的温郁白身上。那时他还在读初中,只能被迫辍学,到处打零工挣钱。”
“既要填饱肚子,还要还账,日子过得可苦了。”
“三年过去了,他倒也争气,已经还了不少。”
孟意秋帮王婶儿剥着玉米粒,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去城里打工挣钱啊?”
在这镇上过得也太苦了,还总被人欺负。
王婶儿:“傻孩子,他家里欠了钱,那些债主是不会让他离开咱们五溪镇的。”
“他家现在就他一个人,人要是跑了,要想追债,到哪儿去追呢?”
那天,孟意秋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有人比她还要可怜好几倍。
她只是没有爸爸,而他,连个能遮风避雨的家都没有。或许是善意驱使,又或是出于单纯的怜悯,孟意秋经常去找温郁白。
他住在老旧的巷子里,和她家隔了条街,每天放学后她都特意绕远路去找他。
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单纯善良。她经常给他带些吃的,还有些用得上的小玩意儿。
打火机、蚊香、创可贴……
可也经常见不到人。
他要打零工挣钱,要生活。
温郁白不爱说话,有时被她缠得烦了,会冷声赶她走,甚至会说些很难听的话吓她。
可孟意秋知道他表面上的凶,都是装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这天下午,孟意秋穿了条白色碎花裙,头上绑了两个麻花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找温郁白。
他最近在修车铺打工,天快黑了才回来。
街道灯昏暗,孟意秋站在巷口,手里提了个保温饭盒,看见他回来,她抿嘴一笑,小跑着过来,双眸亮晶晶的地望着他:“哥哥,这是我妈妈中午包的饺子,还是热乎的,你趁热吃。”
少年身上的T恤洗得发白,身形清瘦颀长。
灯光下,清隽眉眼比以往柔和了许多,他对上小姑娘那双灿灿的眼睛,声音有点哑:“等了很久?”
小姑娘白皙的脖子和手臂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很显眼。
孟意秋摇了摇头,故作自然的说:“也没有很久啦,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嘛。”
温郁白盯着她看了会儿,猝然又别开脸,沉声说:“傻。”
真傻。
旁人见了他躲都来不及,偏偏她这傻子总往他跟前凑。
孟意秋跟着温郁白回了家。
他住的房子很旧了,只有一个小房间和厕所。老房子都不太隔音,楼上住着对中年夫妻,晚上经常吵架。
今天和往常一样,那对夫妻又叭叭叭的吵了起来。
孟意秋坐在凳子上看温郁白吃饭,他长得好看,手指白皙修长,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吃饭,也是赏心悦目的。
楼上的争吵声和孩子的哭声,打破了这岁月静好的氛围。
孟意秋瘪瘪嘴,喊他:“哥哥,他们这样吵,真的不会影响到你吗?”
她知道温郁白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去帮人搬货,而这对夫妻一吵就是一晚上,特烦人。
温郁白垂着眼睫,眼底阴郁无光:“习惯了。”
孟意秋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两个用棉花做好的耳塞,放在桌上:“早知道你会这样说。”
“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耳塞,试过了,效果很不错呢。”
温郁白侧眸看她,那双漆黑眼眸里似晕了墨,他轻扯薄唇,声音不免柔和许多:“你留着吧,我用不上。”
孟意秋性子倔,他不收,她便杵在他旁边不动,噘着嘴,委屈巴拉的说:“你别每次都拒绝好吗?”
“哥哥,我会伤心的。”
小姑娘澄澈的杏眼里浮现出朦胧水雾,声音闷闷的,听着像是要哭了。
温郁白脊背一僵,异样而陌生的情愫从心底划过,虽眨眼间无影无踪,但很快就在心里扎了根。
他目光落在小姑娘那张瓷白小脸上,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
见他收下,孟意秋立马就笑了,她笑的时候明眸灿灿,唇红齿白,仿佛能让一切美好的事物黯然失色。
温郁白不由得看愣了一瞬。
他匆忙拾起桌上的碗筷,去水池边清洗。
孟意秋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
他个子高,洗东西的时候得弯着腰,往往这时候,孟意秋才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盯着少年清隽帅气的侧脸,她很自然地打开了话匣子:“哥哥,我今天和林大成吵了一架。”
“他被我气得头都要炸了,见他想动手打我,我就坐在地上哭,说他欺负人。”
“然后大成就被他爸揍了一顿哈哈哈哈……”
听着小姑娘愉悦的笑声,温郁白将洗好的保温饭盒盖上,擦干面上的水,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要吵架?”
孟意秋:“谁让他之前欺负你来着?”
“我就是故意找茬,再装可怜,然后让他挨打!”
“我聪明吧?”
她仰着脑袋,像是在等着他的夸赞,却不想,下一秒就被他捏了脸。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沾了水,凉凉的,捏得她有点疼。
孟意秋不满地嘤咛出声:“你怎么捏我呀?”
他将手里的保温饭盒递还给她,语气认真严肃:“回去吧,以后别再干傻事。”
“孟意秋,我不需要你帮我出头。”
看着少年颀长的背影,孟意秋吸了吸鼻子,赌气似的喊他:“温郁白。”
“我没有干傻事,我只是……”
“我只是想对你好。”
那一刻,温郁白很清楚地听见,心房某个角落在逐渐塌陷,溃不成军。
三年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再没人真正关心过他。
林大成说得没错,他就像只流浪狗,活得可怜,什么都没有。
而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