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叙往事 你该问自己,你的《羿神诀》是……

剑阁闻铃 时镜 3157 字 7个月前

话中之意,分明十分严峻。

然而观其唇畔笑意,却哪里有半点在乎的模样?

望帝于是想,若非有这般过人的胆气,武皇又怎会选中她?可紧接着,捡起灯盏旁那半支残箭,竟道:“从此以后,大半个天下要杀你不假;但金铃真正要选的,却未必是武皇的传人……”

周满一怔:“什么?”

望帝却先未回答,而是慢慢看过那半支残箭后,抬首望向阁中那尊造像,才道:“三百年前,青帝、白帝、武皇,还有我,四个人先后封禅证道,为当世最强,时人遂以‘四禅’名之。可实则,我四人各在一方,交集甚少,性情也全不相同。青帝封禅最早,向求长生,最是洒脱;其次是我,醉心武道,寡言少语,久在蜀中,极少外出,更趋利避害一些;武皇封禅在望帝之后,但好周游天下,结交群豪;白帝悟道最晚,但进境最快,且以人身修出龙形,惊世骇俗,则向来孤僻桀骜。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相同之处,便是我四人皆一心向道,于世俗权势从来无心……”

这竟像是忆及了往昔。

可周满听到此处,心中一凛:望帝既命邱信使来寻自己,自不会是单纯要与她追忆往昔,恐怕接下来要说的事,桩桩件件都与金铃有关。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武皇后来分明压服了世家,统御六合,岂是与世俗权势无关之人?

果然,望帝的话锋紧接着便一转:“但有一年,武皇自海外云游归来,本来已只差一步迈入天人境的修为,竟然自此停滞,再无寸进。我等皆道,修炼皆有瓶颈,谁都一样,初时也并未在意。可谁想到,忽有一日,她闭关出来,竟然发信邀集我等,说自己云游中得了六枚金乌遗骨,想要在天下六州,铸造六枚剑印,均平各州灵气。”

周满当即道:“有剑印之前,天下灵气从来西多东少,尤其三大世家所在的神都,更被誉为灵秀之地。而凉州灵石矿脉最多,也早在世家掌控之中。铸造剑印,旁人或许两可,但世家必定绝不容许。”

望帝点了点头:“不错,我等当时,也是这般顾虑。果然,消息一经传出,三大世家便齐齐反对,声称灵气分布自是天定,人力改之未免有伤天和,劝我等慎重。”

周满心道,那恐怕是没劝住。

望帝说到此处,苍老的面容上也终于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后来的事,你想必已经猜到。武皇这个人,虽好结交群豪,可自负修为,而彼时三大世家中,道陵真君王玄难、鉴天君宋化极与不夜侯陆尝,不过区区渡劫期修为,她岂会将三大世家放在眼中?对方既然不服,便先打上神都以一敌三,放下狠话;而后回到齐州,干脆将玉皇顶一占,连山下弟子三千的巨派儒门一并打了,强行收归到麾下,又广收罗门众,建起自己的道场。势力一路西扩,逼向神都,连当时列在‘四绝’之中的琴奴王襄,都因不愿与镜花成婚,反投到武皇麾下,三大世家才知自己抵挡不住。但其时,宋化极与陆尝仍有一战之意,是王玄难力排众议,主动登上岱岳玉皇顶求和,从此消弭了争端,至少在名义上臣服于武皇……”

周满听到“王玄难”三字,眉头已然大皱。

望帝却是续道:“自此,再无一人敢反对铸造剑印之事。武皇于是再邀集我等三人,先进儒门强为青帝取了他最馋的圣贤酒,又将江北瞿塘峡口划给白帝,为其建城,才换得他们出手。”

周满忽然问:“那您呢?”

望帝恍惚了一下:“我?”

周满道:“要铸造剑印,均平天下灵气,想来绝非一人之力便可。武皇既邀请您与青帝、白帝三人,必是要集四人之力才有成功的希望。她一定也想方设来劝您了吧?”

青帝好酒给酒,白帝要城给城,没道理把望帝忘掉吧?

周满自然以为武皇也投了望帝之好。

可谁想,望帝闻言,竟笑道:“我哪里有那样好的运气?彼时人在西山,尚自考量是否要答应,突然就被她打上门来……”

周满顿时愕然。

望帝回想当年情形,至今都感荒谬——

他初接武皇邀请,本有几分意动。毕竟生在蜀地,向来知道蜀州群山环抱,西面灵气难以进入,致使蜀地修士修炼一向颇为艰难。若能均平天下灵气,于蜀地自是好事一件。但武皇今日以强力压服世家,固然使得世家臣服,可均平天下灵气是在削弱世家优势,便如钝刀割肉,世家暂时忍让,可口服心未必服,剑印之事将来必定还有隐患。

自封禅以来,他从未离开过蜀州,一心修道也不愿被外间俗事所扰。

但若贸然答应武皇,从此便将卷入争端。

望帝既是趋利避害的性情,自要踌躇,甚至反想劝武皇三思,于是起身,想回自己在山间的精舍修书一封。

但武皇便是在此时来到山前。

那一刻,望帝尚想,来得正好,请她入内一叙,清茶一盏,恰合说说此事。

可怎能料想,话才刚讲一半,那与自己同在“四禅”之列的女修,竟然二话不说,劈掌就朝他打来!

望帝自不免又惊又怒,一面应对,一面质问她意欲何为。

然而武皇偏不回答,只一意与他对战,诸般术法连番使来,皆是气象开阔,妙到毫巅。

望帝本不想与她动手,但既有诸般妙法在前,技痒难耐,又怎能忍得住?

初时还记得劝她剑印之事。

打着打着,就浑忘了,眼中只剩下对手的一招一式,酣畅淋漓到连自己都要忘光了。

说到这里时,旧日情景历历浮现在眼前,望帝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初的头疼:“若我此前曾与她有所交集,只怕当时就已警惕起来,绝不会与她过招三合以上。可那实是我生平第一回见她,全不知她用心险恶,竟然就这样着了道。”

周满颇为意外:“您难道输了?”

望帝那张苍老的脸上,于是流露出一分年轻时的自负,竟指着剑阁两边的墙面道:“青帝白帝都打我不过,墙上这一片龙鳞与旁边这座丹炉,说得好听是他二人赠与我,实则是他们当初打输了不得不给的赌注。便对上武皇,区区几十个回合,老夫难道就要落败?”

周满这下不解了:“那是……”

望帝又叹一声,只道:“她打到一半,突然罢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