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恪冷哼了一声,将酒壶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生气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跨进你家大门,你三番五次的来找我,变着法让我去你家。程元庆,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你再说一次,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程元庆依旧厚着脸皮说道:“你就搬到我家宅子去吧,在这破茅屋里都住了这么些年了,已经够了。你这也才刚刚四十出头,这副身体看着都七老八十了,别说你断腕的伤,就我大腿上那道口子,现在大冷天都疼的站不起来。”
将军一边灌下一口酒一边继续说道:“那场大战后锐士营里活下来的七名弟兄这些年也死的来就剩你我二人了,好好好,就算你不愿去我家,可我给你换个好一点的屋子给你配一两个照顾你的丫头,你也不答应,我这以后归了地下那还不得被老将军指着鼻子骂,不被五千弟兄戳脊梁骨啊?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程元庆越说越苦,狠狠灌下两口浊酒,“嘉恪!今天无论你说什么,就算绑,我也要把你绑到我家。”
秦姓老卒拿起一壶酒也一口一口的灌下,老泪纵横。
“这桩事情搁我心底这么多年了,把我也憋的要死不活的了,那今天我也就索性不要我这张脸和你说说了。我当时乃陇城富甲一方的富家子弟,虽说不是嫡长子,但在这陇城那混个一官半职那也是手到擒来的。可是在我二十岁时,应家中老父要求入伍,筹划着在这太平盛世时,在军中镀镀金,好以后在仕途上能够一帆风顺,保一家富贵。而后家里疏通关系让我进了西秦最为著名的锐士营,白马银甲真是不可一世。与我一伍的小阿飞乃锐士营老卒之子,七岁习武身手了得,来营那年还不满二十岁,满怀期待来到锐士营,操练时非常刻苦,想为他老父亲争一口气,让世代悍卒的老高家再出一位锐士光宗耀祖。那一年守城之战啊,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敌人攻城时,城墙上我双脚发软,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未曾杀过的右手抖地连剑都提不起来,一伍的兄弟护着我与越上城头的昆夷步卒搏杀,在我眼前硬生生被砍下了脑袋,我却躲在墙角被吓破了胆。”
话音未落,断腕老卒捂着嘴猛烈的咳了起来,程元庆起身为他拍了拍后背,老卒子大喘了几口气,灌下壶中剩酒,长吁一口气,淡淡白雾里老卒似乎看到了那个曾经满脸笑容的干瘦小阿飞。
“夷蛮子一刀砍掉了我右手以后,我更是吓破了胆,小阿飞看到我快要死了,不要命的冲过来,护着我。他被长矛刺穿之后还回头对我喊道,好像说的老秦头,快走啊!”
老卒抬了抬自己的右手,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最后一场峡谷之战,我本想着骑马能撞死一两个蛮子然后战死,却又被张将军冒死救回,害得他身中数支弩箭,我万死都难以赎罪,还有何面目去你那锐士将军府啊!”
程元庆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仰头灌酒泪流满面,衣衫尽湿,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水。
云弈秋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老卒身后,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轻声说道:“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活下去吧,不然踏破昆夷王庭时,谁替当年战死之人去看一看塞外好风光。”
十多年后,当大朔的王旗插在郁督军山时,黄发垂髫的断腕老者在忠勇伯程元庆之子程峤带搀扶下腰挂长剑左手怀握墓牌,行至了郁督军山山顶,把写着锐士营的三个大字牌位轻轻地放在山顶的一颗栎书下,缓缓说道:“今天重阳节,我带各位兄弟来登郁督军山,哈哈哈!”长笑之后,立直了身子,整理好盔甲,深陷的双目奕奕有神,手握剑柄望向天山方向,喊道:“大朔西秦道白帝城锐士营老卒,秦嘉恪带五千弟兄守国门!”
挥剑北方,至死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