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女巫审判(日+265+266)

菲比回到修女厅,她站在自己洁白的蕾丝花边床边,床边洒落银白色的月光,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外面亮得不可思议的月亮,月光洒落在她金色的长卷发上,熠熠生辉,她的神色淡漠又圣洁,碧绿色的眼眸宛如桂冠上的绿宝石,泛着一层迷蒙的光晕,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抵在胸前祈祷。

她向来站着祈祷,她从来不向任何人跪下,哪怕是祈祷的时候,这世上没有谁能让她下跪,哪怕是神也?不行。

“愿主护佑……”菲比开口说道?这里,突然卡顿,然后她无所谓地耸肩,“当然你?不护佑也?可以,我会亲手?让他们?下地狱的。”

她说完躺在了床上,头不偏不倚地躺在枕头最中央,盖的被?子上一丝褶皱也?无,她双手?合十交叠在胸前,这是一种很规矩的睡法——这是她那?位虔诚的教徒母亲教导她的睡法,就像是祈祷一样。

都是她曾经不理解,又觉得麻烦的东西,但她已经习惯了。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她的父亲注意到了。

她的父亲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罕见地在一堆男孩中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取下了她死死攥着手?里的枪,问她:“你?为什?么要拿着枪对准你?的哥哥?你?还上了膛?是谁教你?的?”

她怎么回答来着?好像是,“杀死他我就可以拿到他手?里的小熊了,那?是我的,我已经警告了他三?次,他还没还给我。”

“没有人教我,但我见你?用过。”

她的父亲让那?个所谓是她哥哥的生物将小熊还给她,但对方只会哭闹,咬死不还,还拿小熊来擦自己的眼泪,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抓起枪,给了这小男孩手?上的小熊一枪,枪械巨大的后座力让她的手?臂直接脱臼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她的父亲。

“你?在干什?么菲比?!”她父亲惊奇地望着她。

那?个原本抢夺她小熊的蠢笨男孩抓着那?个被?枪打得粉碎的小熊布偶残骸,吓得坐在地上,尿流了一地,她望着她的父亲,却离奇地笑?了起来:“小熊被?他摸脏了,我不想要了,但他也?不能要。”

她的父亲望着她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又像是看到了一个天才?,他惊叹般地询问她:“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菲比?”

菲比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我觉得非常快乐。”

——一种纯粹的驾驭力量,威胁对手?带来的快乐。

从那?以后,辛奇马尼家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抢属于她的东西,她的父亲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竞争资格,将她的亲生母亲,一位来历不明的女性迎娶进了辛奇马尼家。

那?个女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她站在她父亲的旁边,被?打扮得完全像个小男孩,穿着小男孩的骑马靴,小夹克,金色的头发被?剪得只有几厘米短,被?塞进了帽子里,对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只是彬彬有礼地行礼:“辛奇马尼家族欢迎您的到来,母亲。”

——她看起来和她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晚,她的母亲跪坐在她的床头祈祷了一夜,她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他们?将你?变成了这幅样子。”

“你?看起来和你?冷血又残酷的父亲简直……”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虔诚地为她祈祷,“主会护佑我们?的。”

“妈妈。”躺在床上的菲比很冷淡地开口,“辛奇马尼家族的人不信仰神明,我们?只信仰自己,我尊重您的信仰,但如果您要祈祷,可以回自己房间,如果不够的话,我会让仆人为您修建专门的祈祷室,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回去休息了,我明早还有枪械课。”

她的母亲跪在她床前沉默良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在接回了她的母亲之后,她的日?子出现了短暂的波澜,她的母亲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盼和愿望,总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眼泪和祈祷,总有一些妄想般的自由向往,成天自言自语,说希望主会让黑暗的家族毁灭,让她和她的孩子得以重获自由。

她周围有很多人在她耳边说,她的母亲其实?是个疯子。

但菲比倒不这样觉得,她觉得她的母亲应该是个正常人,但在辛奇马尼家族里,正常人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个可怜又无助的正常人而?已。

在她的母亲再次流着泪祈求菲比和她一起祈祷的时候,菲比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母亲,非常罕见地应允了这件浪费她时间锻炼格斗术和枪械的事情。

“只有五分钟。”她冷静地说,“我周一,周三?,周日?可以陪你?祈祷五分钟。”

她母亲喜极而?泣,说,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孩子。

她被?穿上了修女的服侍,在她母亲说要跪下祈祷的时候菲比冷淡地拒绝了,她母亲拿她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无奈地跪在她旁边祈祷。

“祈祷我的菲比可以化作小鸟逃离这里,去往自由的天堂。”

菲比冷漠地跟着念:“祈祷今天训练的时候那?些蠢货都能飞枪打死自己,去往无边的地狱。”

菲比妈妈:“……”

在她的母亲哭笑?不得地纠正了三?四次菲比的祈祷无果之后,菲比终于爱上了这项睡前让别人口头下地狱的祈祷(?)活动,而?她的母亲,她一直觉得在辛奇马尼家软弱且无能的这么一个正常人,居然纵容她这样诅咒般的祈祷行为。

这难道?不是对她虔诚信仰的一种玷污吗?为什?么不指责她做的不对,而?是每次听她诅咒完,只是在旁边捂着脸无奈地笑?呢?

终于有一次,她问出了口,她的母亲笑?着望着她,轻抚她的额发:“人对神明的不切实?际信仰就是一种对自身软弱无能的逃避,你?说的没错,祈祷的确是一种很软弱的行为,无论?我再怎么祈祷,我也?没有办法将你?带离辛奇马尼家,在这种前提下,我没有办法指责你?,因为你?的看法是对的。”

她问:“那?为什?么还要祈祷?”

“我不是在向神祈祷。”她的母亲很轻地回答她,“我是在向我的灵魂,向你?的灵魂祈祷,我正试着告诉它们?,哪怕此生都要被?困在这里,也?要心怀爱与希望,无论?是你?,还是我,也?要保持我们?灵魂原本的模样,等?待化作小鸟飞离这里的那?一天到来。”

“哪怕那?一天是死亡到来的时刻。”

“这只是一种提醒而?已。”

她的母亲穿着修女的服侍,虔诚地跪在她的面前,在月光下闭着双眼紧握双手?,轻声低语:“原我的孩子菲比和我,有朝一日?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望着她母亲在月光下虔诚到几乎圣洁的脸,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拥有一种她一直以来忽视的力量。

——一种和拿着枪截然不同的力量,是一种枪械和外力无法摧毁的信念感。

她信仰着什?么东西,哪怕这东西并不会实?现,菲比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信念——一种软弱的,柔韧的,却坚不可摧的信念,她敢说哪怕是她的父亲拿着枪比着她母亲的头,她也?不会为此停下祈祷。

菲比一直被?父亲教导,弱者是可以被?击碎的,但她此刻却觉得,辛奇马尼家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击碎她正在祈祷的母亲。

但她理应是个弱者,但她分明是个弱者。

菲比不喜欢弱者。

但她将自己每天和她母亲的祈祷时间延长到了十五分钟。

渐渐的,她长大了,她在继承人当中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她父亲的下属一开始对她的态度从不赞同,转变成了赞叹她的优秀,只是每次后面都会跟一句“可惜菲比是个女孩。”

菲比对这句话已经快听到起茧子了,她已经完全无感了。

只是她的父亲每次也?都会感叹:“是啊,她要是和丹尼尔一样是个男孩就好了。”

丹尼尔是她父亲的另一个孩子,大她三?岁,是她父亲非常属意的另一位继承人,和她有差不多的经历——娶了丹尼尔的母亲做正妻,并且丹尼尔和她一样,和她们?父亲都很相似。

这种相似可以说是性格上的,也?可以说是外貌上的,他们?都是标准的金发碧眼,在菲比剪了短发穿着男装的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双胞胎,如出一辙的高傲冷漠强势。

当然他们?从来不站在一起。

就像是狮子的后代还没睁眼就会争夺投喂的食物一样,他们?在意识到自己是【兄妹】身份之前,更先意识到的对方于自己的身份是【竞争者】。

“快要继承人选拔了。”她的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菲比的成绩一直都是最好的,除了性别,她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我考虑了一夜,如果她成功在继承人选拔当中胜出,那?我基本就可以她的身份,至于性别这个麻烦事,我准备让她一直以男性的装束对外示人了。”

“一直以男装的装束?”有下属开玩笑?,“真是残忍的父亲啊,菲比还没有发育,后期你?要让她怎么装男人呢?”

“这有什?么?”她的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束胸就可以了,她不会再发育了。”

“菲比残忍得像个男人,强大得像个男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是真的是个男人,但好在她一点也?不软弱,不会连束胸这点苦都吃不了。”

于是当晚,菲比就受到了一件紧身束胸,她的母亲在旁边,举起这件束胸衣的时候表情完全恍惚掉了:“你?的父亲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