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子底下并无庄公子的尸首,便只有一身寝衣,泡在脓水血水之中,半截脖颈之下,胸腹四肢已经被血水溶得渣都不剩,断颈处还有血泡冒出,森森椎骨露出于肌皮之外,也冒着脓泡。
庄公子一颗寡寡头颅,连着半截脖子,搁在软枕之上。他的衣服裤子,平平铺在床上,已然被染成红黄之色,却还能摆出个人形来。
这模样实在瘆人又恶心。
靳捕头身边几个年轻捕快也都受不了,两三个反应过来,忍不住恶心,跑去屋外,趴在走廊的木制围栏上,往河中吐去。
季寸言虽然没瞧见尸首,却也闻到一股恶臭。
这臭气方才被锦被盖住,又被房间浓厚的脂粉之味压住,还并不明显。如今锦被被掀,恶臭便在屋内炸开,一下子就上了头。
季寸言忍不住转过身,便看到这骇人一幕。她也吓得说不出话,只躲在雷棋身后,看着那床铺上孤零零的一颗人头。
雷棋看向张霁,道:“张真人,你说过,若是人未死,血脉经络还在运行,蛇毒内丹便可将人整个溶化,只留一颗头颅。先时我并不信,现下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靳捕头道:“这简直比那些少女死得还惨……哪有寻常案件是这种死法?定也是妖魔作祟。”
从轻音画舫出来,三人找了个小茶馆坐着,许久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茶馆内,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白蛇传》的故事。
说到白素贞水漫金山的那一段,正精彩处,其余茶客都忘记了吃喝,只盯住说书先生。
小二给三人上了热茶同瓜子花生等吃食便也坐在一边听书去了。
季寸言道:“不如去雷峰塔请白娘子出来助我们降服她的徒子徒孙吧!”
她这话倒是在开玩笑。
张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便开始剥起花生来。他瞧了季寸言一眼道:“你在做梦呢。白素贞又不是人,真的请她出来,她知道你要诛杀她的好孙子,先一口吃了你,再一口吃你师兄。”
雷棋只看了张霁一眼,没说话。
“呸!白娘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张霁道:“所以你这小姑娘,没事就在家多绣绣花,看看书。你们家那本《白泽补录》还在么?那可是好东西,我师兄还去借阅过。”
季寸言道:“《白泽补录》好像是有一本。不过我没见过,可能是镇宅之宝吧!雷棋师兄,你读过吗?”
雷棋摇头。
那本书是季家家传之宝倒是没错。
上古神书《白泽图》【注1】,曾与《山海经》齐名,只是后世失传,世人再也没见过。而《白泽补录》更是稀有,民间都难得有人见过此书,就连季家那半本,也是残本了。便是雷棋这种自小养在季家的家将,也从来没见过。
张霁道:“民间传说多是胡扯,也许有那么一两个有些捕风捉影的渊源,但是年深月久,早已被这些口耳相传,坊间茶肆杜撰得面目全非了。别的不说,就说狐妖吧!早年狐妖可是祥兽,若是有九尾,那得是同麒麟一般要到庙里去供起来的角色。可惜现在九尾差不多绝迹了。……再说《白蛇传》,如今的版本只是老百姓爱听的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你知道最初的版本是什么样子么?【注2】”
“什么样子?”季寸言问道。
雷棋在一边淡淡道:“白蛇是被许仙给活活打死的。”
“啊?雷棋师兄,你也知道呀!可是,许仙不是白娘子的丈夫吗?为什么要把妻子打死呢?”
“《白蛇传》的故事,初时只是用来警示世人,莫要贪图美色权贵,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是这故事百姓爱听吗?自然不爱,久而久之,白娘子便成了济世救人的好妖精了。但是旁的不说,单说水漫金山。引水淹没金山寺,听起来法术高强,但你想想,金山寺下的百姓农户,又何其无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