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几日，王云儿还能假借大病初愈身子不适来推脱，后面就不得不去见人了。</p>
陆晚又收到了苏旭的来信，直接给她读了其中一段，“我师姐说，接下来必定有人寻你麻烦，且是打着为你好的名头，让你有火都无处发。”</p>
王云儿听完苏旭在信中的言语，不由陷入了沉思“”</p>
次日里，院中梧桐青翠，清风徐来碧影摇曳，石桌前围坐着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p>
“云儿啊，不是我说你，你先前也及笄了，若不趁着这岁数说人家，再过几年就变成老姑娘了。”</p>
“是啊是啊，”另一人顿时接道“如今你还有得挑，哪怕我们王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你年轻美貌，嫁个有钱的少爷当正头夫人，也并非什么难事，你听我说，我那表哥在醉梦楼当管事，那酒楼是刘家的产业，刘家的三少爷如今尚未婚配，房中仅有几个丫鬟罢了”</p>
那妇人旁边坐着她已经出嫁的女儿，也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若是再过些年，等你年纪大了，可就没这种好事儿了。”</p>
王云儿坐在石桌前继续刺绣，扇面上松柏仙鹤图栩栩如生。</p>
她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道“三婶娘和二堂姐不必说了，那秦七少爷是个什么样子，你们也都见了，三婶娘和三叔昔日都帮着我，不让那姓秦的踏进白桐巷，皆因你们知道他要抢我去做妾，可是若是当他的正房夫人，只看着他东一个西一个收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p>
一旁几个年长的妇人顿时哑然。</p>
“话也不能这么说，”三婶娘讪讪地道“富人当中也有好有坏不是总不能人人皆是那样。”</p>
王云儿又叹“自然不会人人皆是那样，但我和刘家少爷素不相识，我怎知他是什么样子呢若是冒然嫁过去，结果又是一个秦七少爷，我这平民姑娘如何与他和离”</p>
她说话一贯是温温柔柔的，谁知竟然如此语出惊人，另外几个妇人皆睁大了眼睛。</p>
“你这未出阁的闺女，如何能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的”</p>
三婶娘急道“云儿，你如此容貌，又有这么一手好绣活儿，难道当真去嫁个野小子不成”</p>
王云儿摇摇头，“婶娘也说了，我绣活儿做得尚好，哪怕这几日身子不适不去上工，绣坊也会派人来收我绣的扇面，工钱也一分不差地照给，我嫁谁不能吃饭呢就算终身不嫁又有什么关系呢”</p>
王家妇人们个个目瞪口呆。</p>
二表姐呆呆地道“云妹子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仿佛换了个人一般。”</p>
王云儿抿唇嫣然一笑，“先前我也活得糊涂，不过被好人提点几句罢了，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怎能拘泥于世俗当中，只为了嫁人而嫁人何其”</p>
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苏旭的原话。</p>
“不幸。”</p>
二表姐也是读过几本书的，闻言气道“云妹子如今整日闷在家里刺绣，难道就快活了你如今年纪小尚且没事，但整日针不离手，早晚熬坏了眼睛，还如何做活儿赚钱还不如早早嫁人，就不必如此辛苦了，届时衣食住行都不必费心”</p>
“因为都捏在别人手里”</p>
王云儿继续道“所以只能任凭人家纳妾收房，那想必更加辛苦吧。”</p>
二表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显然她对这话有些感同身受。</p>
她手上紧紧捏了帕子，“真是不识好人心”</p>
接着猛地站起来，愤然离去了。</p>
三婶娘神情也不太好看。</p>
王云儿赶在她开口前起身，先是盈盈一礼，又道“我还未正式谢过婶娘和叔叔那日一同去赶走秦家少爷，我晓得婶娘和表姐的好意，只是爹每日要去铺子里，妹子还小，我若嫁人了，谁来照顾他们呢，等囡囡年纪大些再说吧。”</p>
三婶娘并另外几个妇人也才想起这一遭，不由脸色转缓，她们倒是有心给王大贵说个老婆，但这话总不能说到人家女儿脸上。</p>
她们又说笑了几句，只胡乱夸奖王云儿孝顺懂事，然后各自寻由头告辞了。</p>
院中再次安静下来。</p>
王二姑娘先前躲在</p>
房里听着，这回扑出来蹭到姐姐旁边，“那位苏仙君好厉害，竟然都猜中这些老女人们要说什么”</p>
王云儿皱眉弹了她的脑门，“那些都是族中长辈，不要胡言乱语。”</p>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苏仙君竟是料事如神的，可惜我一时半会见不到她，来日定要好好向她致谢。”</p>
半晌，少女又静默下来，“我虽然是鹦鹉学舌，现在想想，那些话其实十分有道理。”</p>
焦岩城人潮涌动的集市上。</p>
苏旭任由鸟妖青年拉住自己的手，狂奔着带领她穿过闹市。</p>
两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摊位商铺里货物琳琅满目，一切的一切飞速掠过，模糊成不甚清晰的一团。</p>
两个年轻的鸟妖身姿轻盈、着装鲜艳，他们奔跑时呼吸悠长。</p>
锦绣衣摆相继扬起。</p>
红裙少女赤足雪白，踝上金环摇曳，踩过被骄阳晒得发烫的路面，瀑布般的黑发在风中飞扬。</p>
青年双目闪亮地盯着她，脚步未曾停歇，“你真好看。”</p>
苏旭自小美貌，见惯了旁人惊艳目光，也算听惯了夸奖，此时却觉得这句话莫名舒心。</p>
“你也很好看，这还是我头回遇到，嗯，正在求偶的同类。”</p>
青年听到前面那句不由笑起来，眼角蔓延出的胭脂色红痕更加灼亮。</p>
接着，他微微愣了一下。</p>
两人已经跑过漫漫长长地一段路，甚至穿过了小半个焦岩城，来到了集市的另一端，周围的人也少了许多。</p>
“头回遇到”</p>
青年讶然道“你多大了可有一百岁”</p>
苏旭摇摇头。</p>
“噗，那还是小姑娘呢，怪不得。”</p>
他笑盈盈地看过来“所以你也不曾有过情潮”</p>
苏旭又点点头，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想落在对方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p>
“竟还没有成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