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晃了晃手中的油纸伞，垂眸道，“那送消息的人显见知道许多，却并未告知你们，你们目标的真实身份不觉得奇怪么”</p>
修士们才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面面相觑。</p>
“我本该杀你陆家满门，然而那会违背先夫所愿，故此我将这事留给别人去做了。”</p>
女子轻叹一声，“你，去将方才那些话，说与湖畔桥边的太山君与曲山君，说完就自我了断吧。”</p>
话音一落，除了那领头的之外，所有人的身躯竟然凭空炸开</p>
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挣扎，一团团殷红的血花已然爆现，沉闷的爆裂声中，破碎的脏器骨骼四处飞溅，碎块落在地上又自行燃烧，最终又湮灭成灰烬。</p>
十数人瞬息之间死得干干净净。</p>
始作俑者却连手都没动，甚至看上去似乎都不曾动用灵力。</p>
“”</p>
白裙女子袖手立在原处，片刻后，身影忽地消失不见。</p>
此时，那领头的已经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向垂柳环绕的湖畔。</p>
两处相距不过半里地。</p>
有两个年轻的男人在桥边等候，见他走近不由看了过来。</p>
陆家修士双目射出痛苦之色，然而口中却不受控制地问道“敢问可是太山君和曲山君”</p>
两人面面相觑“”</p>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族修士上来就能看破他们的身份。</p>
他们对方才那场谈话、以及瞬息间结束的屠杀一无所知。</p>
“阁下有何贵干”</p>
陆晚疑惑地道，“若是要打架寻仇，我们不会拒绝，只是需得换个地方。”</p>
修士并不搭理他，径直将方才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却只字不提那白裙女人。</p>
他不提，不代表另外两人就意识不到。</p>
毕竟忽然走来一个人，张口就说了这等隐秘之事，而且神情痛苦且绝望，恐怕是受人驱使操控的。</p>
他们这么想着，还来不及问出什么</p>
修士体内灵力倏然变得暴乱狂躁，接着肆意流窜冲撞。</p>
他整个人原地爆裂开来</p>
陆晚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人竟是爆体而亡了。”</p>
“显见有人控制了他，让他向我们传话后就自尽。”</p>
何昔沉声道“给陆家传信之人，你怎么看”</p>
“大师姐好像说过，当年师尊收她，特意为她遮掩了身份，整个万仙宗没有谁知道她的来历，许多人猜测她是雍州或是青州苏家的子弟，只那些世家起名都要排字辈，所以有人猜她是被改了名，有人猜她是外室之女，只能继承姓氏，不得入族谱的。”</p>
陆晚想了想，“我猜要么是六夫人，要么是凌家的其他人，总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p>
何昔哼了一声。</p>
他向来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你还唤他师尊”</p>
“哦，有时喊习惯了。”</p>
陆晚扶额道“还记得大师姐说过，韩二狗在师门行九么，谢无涯似乎依然认你我这两个徒弟”</p>
“惺惺作态。”</p>
银发青年冷冷道“你我为何会被逐出万仙宗，还不是他派我们去参加那除妖</p>
的任务当时大师姐百般阻止，他只说我们需要历练，不能整日被她拴在身边他早就知晓那所谓的妖窟里只是一群老弱病残，他也知道你我既不会参与屠杀、也不会袖手旁观。”</p>
陆晚听着听着神情也渐渐沉下来。</p>
“不错。”</p>
他冷笑一声，“他是故意的，他其实是想救那些无辜的妖族，所以才派了你我前去，然而以他的能耐，想解决此事再容易不过，我都能随便想出十个八个方法，他只是借此将你我赶出去罢了。”</p>
两人沉默片刻。</p>
“还是说说方才那人吧，”陆晚叹了口气，“究竟是谁控制了他，竟还知道你我的身份”</p>
“那人是慢慢走过来的，他并未蓄意隐藏，我们却感觉不到他的灵压，听他所言，他应当还有同伙，可见控制他的人本事极大。”</p>
“大师姐的灵压依然在山上，显见她没事。”</p>
“”</p>
苏旭依然跪坐在坟前。</p>
咝咝啦啦的烧灼声中烟雾缭绕，雾气一缕缕袅袅升腾而起。</p>
灰白的纸钱碎裂开来，飞灰宛如凋零的残蝶。</p>
坟山上石碑林立，古墓累累，山道上芳草萋萋野花烂漫，松柏碧波悠扬，在风中漾出涟漪。</p>
她站起身来，垂眸望着墓碑上的名字。</p>
恍惚间，苏旭忆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p>
那时她还不到十岁，已经掌握了化为妖身，可自由变幻，且羽翼渐丰，就开始跌跌撞撞学着飞翔。</p>
父亲深谙许多修士垂涎妖族皮毛骨血，故此每回定居，都会特意选择那些没有门派世家驻扎的城池，还常常告诫她，除非当真有生命危险，否则不能在人前变化。</p>
其实不需要他翻来覆去地说，苏旭早就知道，一个人但凡表现出异样就容易受到迫害。</p>
这世上有太多愚蠢且无能的闲人，只得通过排挤辱骂他们眼中的异类而获得成就感。</p>
她自小就见多了这样的人。</p>
那时，她化成妖身从家里偷偷飞出去，穿过一条条喧嚣热闹的街道，掠过一片片碧瓦飞檐的屋脊，自由自在地随风而行，累了就在树梢枝头歇息。</p>
偶尔，她也会去秦楼楚馆的窗口处，看着父亲教里面的姑娘拉弦唱曲儿。</p>
楼阁里香雾叆叇，粉脂金影晃眼，少女们身着彩衣，发间珠钗熠熠，垂下点点流苏，莹白的手指掠过琴弦，小调婉转悠扬，拖着一波三折的尾音。</p>
有一日，她飞累了在树枝上休憩，心中倏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p>
抬头一看，竟有数道彩光从天际掠来，直接飞入了城中。</p>
苏旭知道那是修士的飞剑。</p>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在那些没有门派世家坐镇的小城中，大多数修士都颇为恣意甚至放肆，会直接御剑入城。</p>
她想起父亲的告诫，急急忙忙想飞回家，却不小心撞到了树上，一头摔了下来。</p>
那条巷子里有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领头的男孩生得又高又瘦，活像一根竹竿，然而身上衣料却比小伙伴们好了许多，显见家里有些钱财。</p>
那男孩跑过来，在她挣扎起飞前，将她抓到了手中，“看，这乌鸦长了三条腿，定然是个残废”</p>
孩子们先是大笑起来，接着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p>
“不过她好漂亮，翅膀边儿竟有金色，是谁染上的不成”</p>
“不会是个妖怪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