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眯着眼瞅了一会儿，“师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p>
“那就是城主所在的府邸。”</p>
身后传来一道悦耳清肃的男声。</p>
她回过头。</p>
慕容遥扛着黯淡大剑缓步穿过风雪，看上去有些疲倦，那双眼眸却依然明亮有神，“师叔是如何出来的”</p>
苏旭歪了歪头，“说实话我不晓得不过我猜你和我差不多”</p>
慕容遥正走到她身边，闻言似乎微笑了一下，或只是唇角牵动时的错觉。</p>
不过，他的神情确实温和了些许。</p>
青年放下肩上的飞翼，俯身坐到了她旁边。</p>
两人并肩坐在一处，一起遥望这座白雪连绵的荒城，雪花不断打落在膝头肩上。</p>
“白沙城城主姓氏不详，据说她先前嫁过人，只是她憎恨丈夫，故此从不提那人的姓氏，也不说自己的名号，人们只唤她作城主，据说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男宠，才有资格知道她的闺名。”</p>
慕容遥淡淡地说道。</p>
苏旭偏过头凝望他英俊无瑕的侧颜，“你是否也找到了竹简后面还有什么吗”</p>
后者微微颔首，旋又摇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里面记载了另一个故事。”</p>
苏旭打开那卷竹简，上面字迹依然是斑驳模糊的，有些部分业已残缺，只能继续连蒙带猜地向下看。</p>
五百年前，有一个蛇妖被修士追杀，身受重伤流落到幽州，为一个人族所救。</p>
她为报恩嫁给了那人，夫妻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谁知恩爱多年之后，那男人被云游的仙人所看中，带回门派也当了修士，不久后他回家探望，竟看到结发妻子露出蛇身，而且正在吃人那被吃之人竟是他的母亲</p>
男人悲恸欲绝，当下跑回门派将此事禀告了他的师父，不多时门中集结了一大批人手前去诛妖。</p>
蛇妖在被杀死的一刻跳入深涧之中，尸体并未寻得。</p>
苏旭“”</p>
她将竹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里面仿佛缺失了一些细节，而且有些没头没尾，倘若她没看到自己寻得的那一部竹简，兴许还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p>
“这是城主的故事。”</p>
她喃喃道。</p>
“你如何知道”</p>
苏旭将自己找到的那卷竹简塞给他，“这上面说了城主是蛇妖，而且她的男宠们都是蛇妖，同她一样，在魔族袭来时保护城中的居民，他们本有能力逃跑，却悉数战死她应当是其中最厉害的，孤身出城迎战了魔族大军，被那几个领头的高等魔族杀死了。”</p>
慕容遥一边看一边将另一本薄薄的竹简给她，“这才是我找到的，先前那卷是赫连辰给我的。”</p>
苏旭讶道“你们见面了他还给你书”</p>
慕容遥点了点头，补充</p>
道“是我问的，他不愿给我讲故事，就直接将这东西给我了。”</p>
苏旭想了想那场景，有些好笑地道“我一直以为你们俩是差不多的性格，能不开口就不会多说一个字，没想到师侄你亦有好奇之心。”</p>
“我不是。”</p>
慕容遥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多说多错，又想在师弟师妹们面前摆出一副让他们信服的样子。”</p>
“所以干脆不说话了”</p>
苏旭眨了眨眼睛，“是否你师父张长老让你这么做的呢，因为他觉得你以后可能会继任首座”</p>
慕容遥深深点头，一副你果然什么都明白的样子。</p>
苏旭心想我当然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抱有这种虚假又无意义的幻想。</p>
当然对于慕容遥而言，也未必是假的，好歹他还是被宗主看重且委以仙剑的凌霄仙尊有一大堆徒弟，如今活下来的个个都成了长老，当中有天赋好的有天赋一般的，然而却没有被他看重的，让他将剑传给了徒孙。</p>
她笑了一声，“其实不必在意这些，大多数人想要的首座呢，也未必是威严冷峻高高在上的。”</p>
慕容遥露出洗耳恭听之态。</p>
“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桃源峰里有许多人想要我成为下任首座，缘故就是我经常会帮他们答疑解惑，或是指点一下修行进境方面的问题。”</p>
苏旭摊开手，“他们也敬佩谢无涯，但那是因为他曾在离火王手下生还，人们觉得他像宗主一样，有力量护住宗门上下我敢说若是我也有这经历，大家必定更喜欢我，前提是他们不知道我是妖怪。”</p>
慕容遥听到最后忍不住微微蹙眉，“是不是妖怪又有什么打紧呢白沙城城主也是妖怪，却为了保护这里的百姓们死掉了。”</p>
“所以说你还是挺与众不同的。”</p>
苏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毕竟通常人都会抓着她吃了她的婆母一事不放，证明妖族生性歹毒邪恶。”</p>
“那事不知原委，况且记载本来就不完整，她为了守护这城献身却是真的。”</p>
慕容遥低声道。</p>
苏旭叹了口气，“是啊，其实我也不信她以前会是那样一个人，倘若她真是被丈夫辜负了，却依然对人族有善意，我都不知道我能否做到我小时候便有那种谁负了我就杀他全家的糟糕念头。”</p>
慕容遥似乎有些无语，“但你并未那样做过，若只是想想过瘾那本是人之常情。”</p>
苏旭失笑，“我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你说出这种话。”</p>
毕竟这小伙子还是挺正直的一个人。</p>
她的头痛终于彻底好转，如今灵台清明起来，只消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梦境，就并无大碍。</p>
苏旭站起身来，“你如何与你的师弟师妹们失散了”</p>
“我遇到了一个双手缠着镣铐、下身被泡得烂浮肿胀的怪物。”</p>
他停了停，“兴许是这里的囚犯，样子有些骇人，它被关在那一层地牢的最深处，在与它交手之后，我就莫名出现在了地面上，进到了城里。”</p>
“啊，看来与我交手那人就是典狱官了。”</p>
苏旭停顿了一下，“大概也是男宠之一，毕竟是个蛇妖要不要一起去城主府邸看看还是你担心他们”</p>
慕容遥欣然同意，“我们先前已约好，若是一旦走散，就尽量向外走，不要再单独深入。”</p>
两人一同赶往白沙城中央。</p>
慕容遥的灵力也不少，不用太过节省，直接展开身法随着前方的人在雪中狂奔，在残缺的屋脊和屋顶破洞间跳跃穿梭，避免了与地面上的骷髅们相遇。</p>
城主府并非是一座楼，而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玉石殿宇森罗恢弘，毁弃的楼台置于雪中，竟显出几分模糊飘渺的仙气。</p>
正殿前堆积着几块碎石，石缝里甚至夹着几只枯瘦骨手，仿佛昭示着临死前不甘于命运的挣扎。</p>
苏旭越过这块石堆，心中那不祥的感受越发鲜明。</p>
“等等。”</p>
慕容遥忽然拦住了她，“这里不太对劲。”</p>
后者愣了一下，“你也感觉到了”</p>
慕容遥一怔，“我说不清，只是总觉得不对，师叔小心些。”</p>
前方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宽大正殿，中间有一处上方坍塌而造成的废墟，梁柱椽枋混乱地堆在一处，上方拱顶已经没了大半，空出一个巨大的孔洞，仿佛是被砸落的重物直接毁掉。</p>
苏旭抬起头，通过那大洞望到了上层，在数十丈高的平台上，有个俊美的少年倚在玉石栏杆上，笑盈盈地望着她。</p>
那人双手按着虚扶栏杆，下身的蛇尾一圈一圈缠绕在玉石之间，他的尾巴极长，从栏杆一直蜿蜒到旁边的立柱上。</p>
少年微笑时唇边流出黑色涎水，并露出一对狰狞的獠牙。</p>
“这个交给师侄你如何”</p>
苏旭放出了神识，“我感到了一道极强的灵压，让我去会会她。”</p>
慕容遥似乎还想说什么，耳畔却骤然传来一声轻笑，先前那位于高处的蛇妖少</p>
年，竟闪身出现在他面前，如同树干般粗壮的蛇尾当头砸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