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是自然,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此乃天下之常理。我阿耶担心温氏一族权势太盛,怕将来有一日会惹陛下猜忌。”温嘉姝怅然道:“本来我们温家就没有几个人,教圣上再杀几个,与灭族有什么两样?”

“你嫁给朕不是欢欢喜喜,怎么还想到灭族的事情上去了?”圣上被温嘉姝气得弹了一下她的发顶,虽则不重,但她也是做张做致地喊疼,一脸幽怨地望着他,好像皇帝对她行了什么不轨的事情一般。

“道长,我这是高瞻远瞩、居安思危,又什么也没有瞒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温嘉姝捂着自己的头,嗔他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民间亲兄弟尚得明算账,咱们身处天下之巅,陛下的心意变化莫测,我难道不该时刻揣摩一番吗?”

至亲夫妻,这话也就是温嘉姝来说,才会显得像是耳鬓厮磨的情话,换了一个臣子在君前奏对时和圣上说“您把我捧得太高,我怕将来有一天您可能会杀了我全族”这种话,大概皇帝要用贬他回家这种方式来消除这种杞人忧天的想法。

然而正是因为她依偎在他身边时这样和他说话,却又把一番旖旎彻底打消,让圣上觉得,他们二人成了平凡的帝后,两人说几句私房话,皇后都要小心翼翼地揣摩皇帝的心意。

“阿姝,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依赖么?”思及此处,他也有了些许伤感:“我以为我待你总还是很好的。”

他后宫也无嫔妃,又不曾杀害开国功臣,除了偶尔醉心道家,比起诸多开疆拓土的君主,总还是要好上许多。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道长,自古后族的难处,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她总是这样厉害,她只需要用一双含情的眼眸望着别人,就有抚慰人心的魔力,“若得阿娇,以金屋藏之,武帝喜爱陈后时自然是对她千依百顺,金屋藏娇也算是一段佳话,可后来偏又有了‘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一个娇俏天真,一个温柔贤淑,两任皇后最后皆是不得善终。”

武帝的后宫“佳话”一向不少,陈后藏娇、子夫发稠、李夫人能令永巷的美玉身价倍增,钩弋夫人天生带玉,单独拎一个妃子出来,都能写出一段凄美的故事,可是正因为这佳话一个接一个,又显得一个个的佳话都像是笑话,如果说陈后是因为家族权势斗争和自身骄横而退居长门,那子夫独宠椒房数十年,仅仅因为一个外人的诬告,最后也是母子俱亡。

君王的宠爱伴随而来的就是权力,色衰爱驰,她将来手里能握有的权力可能还不及现在随口对皇帝撒一个娇管用,“世事难料,郎君从前想要我扮飞燕合德,但是在飞燕之前的那位许后倒是没人记得了。”

那位被飞燕合德的光芒比得黯淡无光的许皇后,也曾经是独宠椒房十余年,甚至与成帝育有一子一女,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被废的命运,有这些前甜后苦的女子做反面的榜样,温嘉姝对自己的中宫之路不可谓不担忧。